“不出所料!”王昌龄洋洋得意道:“那歌女中的第一位,唱的便是我的诗!”
小陈道:“大叔让我来猜猜,唱的是哪一首?”
“好啊。”王昌龄微笑。
“可是‘寒雨连江夜入吴’?”小陈问——
因为在薛用弱记载的旗亭画壁故事中,上来就有个歌女先唱:“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这首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乃是千古名诗,送别诗中代表作之一,同样是小陈二年级就会背的。
以至于这位“辛渐”先生,从来没有人知道此君身份来历,就因为被王大叔送了好几回,出现在好几首诗里,从而成了一位“名人”。
可以与“董大”“元二”“汪伦”这些金牌龙套相媲美。
“寒雨连江夜入吴,”王大叔默念一遍:“此是何人诗作呀?”
小陈:“……”
又犯了一次“但使龙城”差不多的错误吗……
好吧,这个其实没有什么问题。
前人质疑“旗亭画壁”真实性,也因为薛用弱说故事发生在“开元中”,可他引用的诗句不像是开元年间写的。
这首“寒雨连江夜入吴”正是一大问题:
王大叔是北方人,在被贬到江宁之前,很少涉足南方,去岭南也走的另一条线路,哪来的“夜入吴”呢?
从诗中的风景来看,也像是春夏以后的时间段,那么这首诗王大叔最早写出来,起码也在今年——也就是开元二十九年春夏以后了。
刚写出来,就能传遍全国嘛?
如果说时间再往后移动一两年……
嗯,不好意思,王之涣先生天宝元年就要死了……(就跟孟夫子之死一样,小陈也不知道王之涣哪年去世的。)
现在从王大叔口中确认了,这首诗他还没写出来,但事情是确有其事!
那么会是哪一首呢?
总之,肯定不是“匣里金刀血未干”这种……
“是‘萧驸马宅花烛’!”王昌龄洋洋得意道。
“嗯?这是什么诗?哪个萧驸马?”小陈眉头一皱,闻所未闻。
“你看看你,年龄太小,很多事情没见过就不知道了吧!——你王老师就知道!”王大叔一副“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的样子。
“萧驸马乃是前萧相国(萧嵩)之子萧衡,梁武帝之后(萧衍:我又来了!),尚的新昌公主。”王大叔显摆他在长安的资历很长,道:“那是开元十五年,你小子还没出生呢!——大叔我在长安,任秘书省校书郎,职掌典校藏书,跟萧驸马很熟,每天看书写诗,很是快活呢!”
小陈心想:又一个“图书馆管理员”。
“那年萧相国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是‘真’宰相了,恩宠无匹。萧驸马尚了圣人之女后,其母入宫,圣人直称其为‘亲家母’呢,待遇高得很!”
王维点头,确认王昌龄的说法。
陈成心道:李隆基惯会用这些虚头巴脑的套路。
王大叔朗诵起这首《萧驸马宅花烛》道:“
青鸾飞入合欢宫,紫凤衔花出禁中。
可怜今夜千门里,银汉星回一道通。”
摇头晃脑,回味无穷的样子。
陈成:“……”
靠……
这特么好在哪里?
什么“合欢”,什么“出中”(不要看颠倒了),什么“一道通”……
可能我读书少,怎么感觉有点污的样子?
还是说都是我思想龌龊,想歪了?
事实上这首诗很文雅?
实在不好意思向王大叔请教这里面的门道。
王大叔看着“似懂非懂”的小陈,哑然失笑:“这其中的‘乐趣’,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陈成:“……”
假装没听见。
王大叔伸出手,作出在墙壁上画一道线的样子:“人家唱了,那我就当仁不让,画线!‘这是我的一首绝句!’”转向小陈道:“你却猜,那第二首,唱的又是谁人的诗作?”
小陈心想,你们三个人,实力差不多,怎不能全是你王大叔吃肉,别人喝汤吧?
肯定也唱了别人的!
但是故意恭维道:“我猜还是唱的王大叔的诗。”
“我也这么想啊!”王昌龄郁闷道:“第一个,第二个从来只唱我的诗——可偏偏那天,第二个女娃唱的却是高适高达夫的诗!”
小陈:不出所料!
“是所谓:
胡人吹笛戍楼间,楼上萧条海月闲。
借问落梅凡几曲,从风一夜满关山。——《塞上闻笛》是也。”
小陈心想:“旗亭画壁”的故事又犯错了!
那上面记载高适的诗是“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
名句的确是名句!
诗名《哭单父梁九少府》——也就是,梁少府死了啊!
这种祭诗,就算写得再好,没理由在这种场合唱吧?
换你在春晚上唱“愿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试试。
不是不好,就是不合适。
当然,具体到高适这首《塞上闻笛》,也是写得很好,前两句实景,在笛声和月色中,边塞一片祥和,弥漫着一种柔和明朗的氛围。下面两句写的是虚景——写出“虚实结合”,高考肯定能拿一分了。
所谓“落梅”,即笛子曲《梅花落》,在茫茫的宁静夜色中,曲子借风传满关山,意境深邃高远,情蕴无穷。
陈成再次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可能是那位姐姐误将高叔父的诗当成是王大叔的诗了。”
“哈哈哈!”王昌龄再次大笑:“也有可能。”
事实上,高适这首诗更像是中唐时边塞诗的风格:一种含蓄的思乡之情。
王大叔分明都是盛唐那种风范: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什么?想家?
大唐的铁蹄打到哪,哪里就是我的家!
“你看那高达夫,多么‘讨厌’!”王大叔夸张地模仿高适伸手画壁的样子:“‘哎哟不好意思,我的一首绝句’——谁没有似的!”
见王大叔笑容可掬的样子,陈成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吃亏:“下一首定又是王大叔的诗了!”
“正是!”王昌龄答应得干脆,飘飘然之际,便朗诵起他的那首着名的《长信秋词》来:“
奉帚平明金殿开,强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小陈一下子打起了劲头!
薛用弱第一次写对了诗!
天刚亮,皇帝老子的宫门打开了,小宫女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打扫之余,别无他事,就手执团扇偷懒。
这诗就说了这么一件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