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
“陈郎君!”
“陈苌!”
“颍川神童——陈十一郎!”
各种叫喊声此起彼伏,众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你怎么跑船底去了?
想……干什么?
“愣着干啥,救救救救我上去啊!”水下的陈成大叫道。
船上众人这才七手八脚扔了一堆道具下去,最后用绳子把小陈扯了上来。
刚刚在干长巷小陈掉落水里,连带着好几个围观群众,的确一个出事的没有,有两个自己就上岸了,另外两个女性观众也被现场热心的救援群众冲下去抱到河中心游了一圈,也救上去了。
他们还想救小陈,但是小陈大喊“我不要救”——顺着河道便追着花船游了过去,留下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在风中凌乱……
你别说,这花船行得还挺快,饶是小陈作为酒店泳池主管一年多打下的底子,愣是被甩落了,追半天才追上。
刚追上就看到季兰姐姐在那里秀才艺了。
忍到现在才发声——
一开始因为游了半天活动开了不觉得冷,到这会儿劲头过去了,才觉得河水当真冰冷刺骨,实在是一秒钟也受不了啦!
小陈脸色惨白,青红交加,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平日半点潇洒倜傥的模样?
上了船面对众人疑问,小陈一句都没有答,眼睛左找右找,不知道在搜寻什么东西。
目光转向慕莲儿那边时,小陈忽然眼前一亮,大步流星走过去!
不由分说,一把将慕莲儿此前脱下的白色狐裘大氅抓过来,披在自己湿漉漉的身上!
“哎——”慕莲儿刚想制止却为时已晚,虽然和陈十一郎关系不算太差,可你也不能这样啊!
小陈生怕被对方夺回去了,将衣服裹得紧紧的,看起来活像一只毛茸茸的北极熊。
慕莲儿满眼心疼:我的战袍啊!
“对不起各位,我来晚了!”小陈向众人致歉道,众人一阵无语……
又没有人说要等你来……
但的确一只等候他的江森和李季兰都很欣喜,尤其是他忽然冒出来力挺,证明他并没有叛逃到刘昭阳那边去。
“一手刘昭阳一手李莫愁左右互搏”,更是无稽之谈。
“陈郎君从何而来呀?”
“这个容后再说,”陈成回应道:“今天的比赛,我是一直都看在眼里,每一位仙子表现得都很精彩。”先交代自己对今日的比赛都是知情的,倒是没提他一路闹肚子的事:“最精彩的,自然非赤练仙子莫属了。”
看他又挺身而出支持李季兰,刘昭阳愈发不悦:“你又不是评审,谁关心你怎么看?我家婵儿还觉得我是最佳呢,她有说话么?”对萧阿姨道:“萧妈妈,此人干扰花榜进程,强加个人观点,应当禁他的言。”
如果小陈是自家的对手,胡妈妈萧妈妈也都是不想他多嘴多舌的。
可是看现在的形式,似乎刘昭阳的胜算更高一些,两家倒不介意让他搅搅浑水。
“昭阳仙子勿怒,我们且听是否真的无理取闹——陈郎君刚刚说,赤练仙子的表演是全场最佳?”萧阿姨问。
“正是。”陈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可是……”
按照一般观众的看法,似乎前一站刘昭阳的诗更加高妙、打动人,而更前面一站的慕莲儿,则是表演形式更佳,歌诗、颜值、演技、道具全部在线。
不能说李季兰的书法更好,就一定盖过她们二人吧?
“谢谢萧妈妈的夸赞,”小陈谦虚道:“小生拙作,比之赤练仙子是尚有不及的,安敢夸口最高妙?”
众人:“……”
这小子在河里被冻傻掉了吧……
哪句话夸你的诗最高妙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小陈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大言不惭道:“便是出自小子的手笔呀!”
剽窃纳兰性德的成就,get!
“胡说!”刘昭阳怒气冲冲道:“明明是,明明是——我作的!”
裹得像北极熊似的小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眼睛:“哦?真的吗?”
刘昭阳眼神躲闪,含糊着:“嗯哼。”
“那就请昭阳仙子解释解释,”小陈笑意渐浓:“‘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骊山之上,二人说的到底是什么话?‘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赌书泼茶又是何事?”
这两件事一件发生在数年后,一件发生在数百年后,试问大唐土着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可能知道?
果然——
“我怎么知道!”刘昭阳怒目相视。
众人也议论纷纷,从陈十一郎口中说出的这两句,跟昭阳仙子先前所吟的,并不一样啊!
刘昭阳也很镇定,驳斥道:“这两句是你自己根据我的诗胡编的,你可以说这个,道那个,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说的什么?莫说我了,在场诸君,恐怕没有一个人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江森不领情道:“我知道啊。”
刘昭阳:“……”
陈成哈哈大笑:“这两句是我写,这两首本来就全是我写的啊!昭阳仙子改我的诗文,犯了错误,露了马脚,尚不自知。”
“什——”刘昭阳刚要发问,可自觉一说的话便是掉入他的陷阱,立即闭口不提。
但陈成倒不是耍这种小伎俩:“那就是,我所作之后一首《浣溪沙》,与教坊中的‘正体’并不相符,昭阳仙子改我诗的时候,只依葫芦画瓢,替换了我的字,难道没发现我填的词,本就不甚适宜吗?”
“没发现,我填错的地方吗?”
刘昭阳一呆!
这就好像两个小学生抄作业,前一个笔误了,后一个不知是错,也一样照抄,最后老师就会发出经典的问:
你们两个,难道头脑一样,想问题想错了的方式也一样吗?
小陈的意思就是,纳兰性德的《浣溪沙》写得有问题。
不可能啊,纳兰是有清一代屈指可数的大家,怎么可能连《浣溪沙》这种最常见的词牌都犯错呢?
也不是错,只是跟此时的“通行格式”有点区别。
现存的最早的《浣溪沙》出自晚唐韩偓(他姨夫是李商隐,并被老姨夫夸奖以“雏凤清于老凤声”的名句),后世填《浣溪沙》的话往往以他的版本为正体:
宿醉离愁慢髻鬟,六铢衣薄惹轻寒,慵红闷翠掩青鸾。
罗袜况兼金菡萏,雪肌仍是玉琅玕,骨香腰细更沈檀。
所以无论是晏殊“一曲新词酒一杯”,秦观“漠漠轻寒上小楼”,纳兰“谁念西风独自凉?”都是照着他这个版本作为“正体”来写的。
而在开元年间,风行的教坊曲版本有所区别。
你要说,浣溪沙只有六句,形式再怎么变,能有多大区别呢?
肯定都是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吧!
事实上还真不是,现行的就有五种形式,比如这个:
风撼芳菲满院香,四帘慵卷日初长,鬓云垂枕响微鍠。
春梦未成愁寂寂,佳期难会信茫茫。万般心,千点泪,泣兰堂。
最后一句,如果还是《浣溪沙》的调子,恐怕要用rap的方式来抢着唱吧?
刘昭阳最意想不到的是,她以为陈十一郎是“诗坛大家”,照着他的格式改肯定没有问题呢,哪知道他竟然还有这种“低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