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鹏是元兴初年的进士,那会儿苗太后还没被皇帝从北国人手里赎回来呢,刘家就是很普通的官宦之家而已。
刘鹏靠着自己的实力考中进士,然后一步一脚印的从地方官一级一级熬起来的,苗太后回到汴京后跟刘太夫人有了点儿瓜葛对刘鹏的官运虽有帮助,但也很有限。
当初女儿被苗太后选中嫁入东宫为妾,其实刘鹏是不甚赞同的,他身上自然有些文人士大夫的傲骨在,他觉得靠自己也能光耀刘氏门庭,何必把如花似玉的闺女送去那会吃人的地方呢?
如今当自己因为意外摔断了腿,往后再也不能走入天子堂,刘鹏庆幸自己还有个在东宫为妾的女儿。
面对一下苍老了许多岁的父亲刘瑞英的眼泪掉的越发汹涌澎湃了,她泣声道:“爹爹放心,女儿会争气的,爹爹好生修养,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高超,自会为父亲把腿伤治好的。”
望着自己的残腿刘鹏苦笑连连:“英娘,我已经面对现实了,你也要学会接受为父我已然是废人的事实。我的枕下有一份奏表,你把它带回东宫亲自交给太子殿下,他会替我送至御前。”
“父亲为何不亲自把上表送达御前呢?”刘瑞英迷惑不解的问。
作为出使北国的正使,纵然刘鹏如今受伤没法亲自到御前奏对,但他的奏疏上表还是能直接上大天听的。
等女儿把那份奏表从枕下取出,刘鹏才又徐徐开口:“你在东宫的处境如何你母亲已然跟我说过了,再就是之前你表弟何明的事对你也有影响。为父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刘家得靠你跟你长兄了。有些事为父同你这后宅女子也说不明白,太子殿下看了为父这份奏表会明白的。你要把握这为数不多的争宠的机会,争取早日诞下子嗣,还有就是跟太后保持距离。”
刘鹏瞧出女儿对太后保持距离的困惑,他微微一笑:“两位皇子里太后本就偏爱寿王,太后的偏爱对立储事后看是没有多少影响,然而在一切还未曾尘埃落定的时候这份偏爱对如今的太子而言就是深深困扰。据我所知太子殿下本无纳妾之意,把你送入东宫是太后的一厢情愿而已。你不能马上得太子喜欢未必是你不好,而是你是太后塞去东宫的,太子殿下是碍于孝道不得不接纳你。”
刘鹏见女儿已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他才继续言:“你若想得太子喜欢,那就要弱化你跟太后的关系。太子殿下有偏爱的女子,你莫因为醋意而感情用事,你需要仔细想想比你得宠的娘子们身上有什么你所不及的。太子殿下心思深沉,为父知道你想取悦他不甚容易,但是英娘你既已入了皇家就不可能默默无闻。你若不想默默无闻,你想得到殿下的偏爱你就得下足够的苦功。你知为父为何一直宠爱关姨娘吗?不光因为她嘴甜会哄人,而是她除了图我对她的宠爱外再无其他。不管是你的母亲还是其他姨娘,她们的企图都太明显。关姨娘图我的宠爱是为了什么我很清楚,但她的企图心掩饰在温柔之下,只要我不去花心思瞧就瞧不出来,如此温柔小意,可爱知趣的女人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爹爹,女儿懂了。”刘瑞英朝自己的父亲微一福身。
这是父女俩头一次如此推心置腹的长滩,若非自己前途已毁刘鹏怎会放下身段去跟女儿探讨如何取悦男人这些比较敏感的话题呢?
回到东宫刘瑞英也没重新捯饬自己,红着眼睛,揣着父亲亲笔的上表直奔承德殿太子的书房。
这会儿宋嘉佑刚好有空,他也想知晓刘鹏的伤情如何,故而刘瑞英很容易的就见到了太子。
当晚,宋嘉佑不出意外的宿到了瑞锦轩。
接连两晚瑞锦轩里都有太子殿下的身影,一时间刘良媛成了东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眼瞧着刘良媛接连侍寝,海棠有些坐不住了:“娘子,殿下都宿在瑞锦轩两宿了,您不想想办法吗?”
梅蕊懊恼的把针线丢在一旁:“都说舞文弄墨非女子该做的,唯有女红才是女子该做的,可我着手拿起针来怎就变得不灵活了呢?”
海棠急切道:“娘子,您有没有听到奴婢适才的话啊?今晚若殿下再宿在瑞锦轩,刘娘子跟苏娘子可就更得意了。”
梅蕊云淡风轻的一笑:“人家爹爹才受伤,殿下本就该安慰安慰不是吗?谁在这个时候去计较呢?你没瞧见胡娘子都没想着截胡吗?连她都能沉得住气,莫非你觉得我的修为还不及胡佩瑶吗?”
海棠嗫嚅道:“胡娘子未必就是沉得住气,而是利用长孙殿下截胡用的多了早就不灵了,她好不容易才解了禁足,不得不低调。”
“我的海棠姐姐果然越来越沉稳,想的周到,长远了。”梅蕊笑着伸手帮海棠把裙带略微紧了些许。
次日散朝后,皇帝单独留太子在御书房奏对。
皇帝指了指龙案上被单独摆放的那份上表语气徐徐道:“刘鹏的上表眹仔细看过了。两位副使的上表也都提到了同样一件事,那就是篡位的纳兰亮有可能把都城迁到幽州来,如此对我大燕未必是好事啊。”
宋嘉佑恭谨奏对:“父皇圣明,这纳兰亮果真把都城迁到幽州来,对我大燕的确构成不小威胁。这纳兰亮既能篡位,那他撕毁当初两国签订的盟约不是不可能。儿臣愚见,大燕该提早做好万全的应对之策。”
“万全的应对之策?”皇帝的眸光瞬间变得幽深莫测,“太子的意思是?”
宋嘉佑不卑不亢的开口:“回父皇,儿臣以为咱们当储备好应对战事的钱粮,再就是选派几名得力的将领守好同北国接壤的关塞。承平日久,不管是将领还是士族都难免懈怠,是时候该紧一紧了。朝廷做好准备若果有强敌来犯,不至于手忙脚乱,若两国无战事的话对大燕而言也没有甚损失。这些都是儿臣愚见,一切还得高瞻远瞩的父皇来定乾坤。”
“我儿思虑周全。”皇帝看向太子的目光不再幽深莫测,而是带了些许欣慰。
皇帝是怕打仗的,他希望南北一直都能保持现状,但他也知道北国这位靠篡位上台的新帝纳兰亮未必就能规规矩矩的。
若纳兰亮果真把朝廷从塞北迁到了幽州,从幽州发兵南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幽云十六州一直在北人手里,地处中原的汴京可以说是无线可售,少了幽云十六州就等于大燕国少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皇帝已经被北人的金戈铁马给吓怕了,故而纳兰亮有望把朝廷迁居幽州的消息对早已年迈,两鬓斑白的宋询而言亦如一场可怕的梦魇。
刘鹏托太子呈给皇帝的上表里除了详述了他出使北国的所见所闻和猜测外,还有重要的一条,那就是请求朝廷给其长子恩荫入仕。
刘鹏已经不能继续在朝为官了,他的长子流通身上虽有秀才功名,但距离科举入仕道阻且长。
官宦子弟靠恩荫入朝为官本就屡见不鲜,刘鹏之前想让儿子走科举,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恩荫入仕跟正经科举入仕在今后的发展上有所不同。自己年富力强的,儿子晚入仕几年也无妨。
世事如棋难预料,刘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风光的出使一趟北国,归来后竟成了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