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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朝会依旧是令人百无聊赖的朝会,近来的日子也都是平平无奇、波澜无惊的日子。朝臣周而复始地运作着,对眼下这般枯燥又无甚奔头的日子不抱多少期望,每个人的头顶都仿佛带着一片乌云,这些乌云共同交汇,便汇聚成为了皇宫上空的浓浓的黑色云团。昭昭如金乌,其光也将之穿透。

大小朝臣的心中或多或少都存在消极的念头,如今他们谁也难从正明皇帝的手中寻觅到大昭中兴的迹象,反而是衰亡逐渐蔓延巨人的全身。能做到将下发的指标完成个七七八八,也就不算枉负大昭朝养士两百多年的大恩大德。

其中,蒋羽算是个异类,在朝臣眼里,蒋羽也的确是个异类。不管时局多么的江河日下,也不管周遭的消极情绪如何蔓延,蒋羽每天都是一副精神高涨、怡然自得的模样,在岗位上时也都尽职尽责、兢兢业业,从来不含糊半分,是能让同一个衙门的同事真心诚意地竖大拇指程度。

至于为何要说蒋羽在朝臣眼里也算异类?过于的积极这一点自然也算在其中,可谈不上关键。他们大多数人都知道蒋羽的生活那叫一个奢侈,上班时兢兢业业,不就是为了下班时花天酒地吗?

最令他们感到惊异地其实是蒋大人居然能在以皇帝、高鹤等人为代表的激进改革派,严万忠、汪亿为代表的顽固保守派以及王沧为代表的中立温和派三大朝廷主要派系之间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不隶属任何派系,但又和每个派系关系都很不错。这实在是其它朝臣想都不敢想的高难度动作,毕竟在你死我活的朝堂斗争中,可不会容许你左右横跳,一旦被打上骑墙派的标签,那前途可以说黯淡得不能再黯淡了,而蒋大人到底是如何做到游刃有余的呢?

这天的朝会上,许多走在蒋羽身后的大臣们就打量着蒋羽平平无奇的背影低声议论着,就像村口爱嚼舌根的老大娘一般。

“你们说说,那蒋羽既没有老丞相那样深厚的资历,也谈不上有王大人崇高的名望,凭什么朝堂上的几大派系却都能容得下这样的人存在?”

“是啊!这蒋羽二十岁入仕,到今年仕龄也才二十来年,各方面资历都跟老丞相还有我大昭别的柱国老臣完全无法相比。我还听说这蒋羽啊,原本一直是在地方上为官,一干就是十几年,但他一回朝后,升迁速度那叫一个快啊!先帝也看重他,老丞相也提拔他,连两位王大人都欣赏他,当今圣上继位后,更是直接让他进位尚书,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啊!明眼人都看的到,这几方分明是在朝堂上水火难容的几方,可他们居然能在亲善蒋羽这点上做到出奇的一致,这真是奇了!”

“这还用多想吗?”

其中一个小眼睛官员捻着胡子,看向蒋羽,低声对同伴说道:

“我听说这蒋羽手底下可有不少资产,那几家最红火的青楼,像是莳花阁这样的京城头号的风月场所,背后的东家正是蒋羽。我猜啊!这姓蒋的势必花了不少钱打点关系呢!哼,无非就是这样的伎俩!”

“怎么可能呢!”

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官员投来不满的神色,道:

“严万忠这些奸佞或可以靠贿赂投其所好,王大人呢?高大人呢?他们从来对这些是嗤之以鼻的!他蒋羽怎么可能用这样的手段赢得王、高几位大人的赏识?净是胡诌!”

小眼睛官员自觉对方的话确实更有道理,但努力瞪大着眼睛,反驳道:

“那你说说这蒋羽凭什么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兵部尚书曹大人都不陌生吧?他就是个几面讨好的人,可你看看,曹大人如今都混成什么样了?严丞相看不上他,王大人、高大人甚至连陛下也都瞧不起他,啧啧,这就是骑墙的真正下场啊!那蒋羽……真是邪了门了!”

这些官员彼此之间有着诸多相左之意见,但这一次,在这一点上他们却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是啊是啊!真是邪了门了!让其中一方看重不是难事,可同时赢得多方青睐,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嘛?”

“不管可不可能,反正就是发生了。”

其中一个较为理智的官员盯着蒋羽闲庭信步一般的背影,摇了摇头道:

“行了行了!他姓蒋的有通天的本领,咱们没有,老老实实上朝吧!能在这朝廷上混一碗饭,你我就知足吧!”

一行人不再议论,赶往了即将开始的朝会。

这一天的朝会没有什么议程,主要的内容都是汇报工作,但恰恰是这样的内容更让大多数官员担心。

倘若是有什么议程,那结果想都不用想,一定会演变成朝堂几股势力的撕逼大会,主力军一定是朝堂上最为重量级的几位选手,而大部分小鱼小虾一样的官员连露脸的机会都不会有,统统是背景板,往那一站,就可以安安静静地等下班了,顶多在本派系得势时跟着吆喝两下。混饭吃嘛,不丢人。

而如果是汇报工作,那就有的操心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只要在朝堂上露脸的都有份。但重要官员往往不会为之而操心,他们的活,大可让底下人抢着干,干不好也都是底下人背锅。而其它普通官员呢?他们就是重要官员眼里的底下人,是正儿八经的执行层。

至于汇报工作这种事,面向的都是这样的人。他们能不担心吗?让领导满意,很多情况下是比干好一件差事本身更为麻烦的一件差事,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头顶不禁有正明皇帝这么一个天,还有严万忠、王沧这些层云,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偏偏大昭朝堂的差事也都不是什么好差事,很简单,因为手头没有预算,预算充足,什么都好说,但要是预算不充足……基本只能自求多福,而且还不能叫苦叫屈。

等到汇报工作的环节正式开始,许多官员都是如芒在背。

先是兵部的官员向正明皇帝工作,在大昭六部中,兵部是真正的修罗场,兵部的事物又繁忙又要紧,开销巨大但是预算紧张,且正明皇帝对武备的关注又明显高于其它部门。兵部的压力在几个部门中是真正的首屈一指。

兵部的执行层们战战兢兢地向皇帝陛下汇报工作,只不过情况比想象的要平静很多。说来也滑稽,兵部的官员知道自己手头上没有好消息,皇帝也知道兵部那里不会有好消息,兵部的官员知道皇帝知道自己没有好消息……于是这样一来就达成了微妙的一致,两边的状况都出奇的平稳,兵部的官员出于职业操守谨小慎微,但总体而言,双方的情绪都很平静。

直到兵部汇报完成,正明皇帝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准确点说,从兵部开始汇报的那一刻起,皇帝大人的脸就已经垮了下去,从开始垮到结束。

等兵部的官员忐忑地汇报完毕,正明皇帝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

“知道了!”

正明皇帝其实也很无奈,他也不是没有问责过,奈何问责也不顶用啊!他问兵部要成绩,兵部管他要预算,而他给不出预算。正明皇帝还是很厚道,知道在预算不足的情况下不能太苛责底下人,所以对于各种糟糕的情况,他也只有一声长叹。

等叹息完后,正明皇帝看了一眼兵部尚书曹刻,说道:

“曹刻,你对兵部的工作怎么看?”

听了正明皇帝的话,曹刻的第一反应是下跪,七尺来长的身躯扑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面上。然后,他的口中才开始说出解释的话。

“臣有罪!罪臣一定…一定会督促好兵部各官吏,不负…不负圣上所托!”

正明皇帝淡淡地看向跪倒的曹刻,勾了勾嘴角,勉为其难地笑了笑。

“平身吧!”

督促?不负自己所托?正明皇帝听了只想笑,这样话,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但情况还是一样糟糕的情况,改善什么的看不出来一点。以前他注视曹刻的眼神可能还会有满心欢喜的期待亦或者是恨铁不成钢的埋怨,但到了现在,他的眼里连一点波澜都不会起。

那真正的波澜在哪里?在兵部的执行层眼里。兵部的官员看向曹刻的眼神无不带着或多或少的不满。

曹刻这老小子开头一句领罪,结果一听领罪的内容,居然是说自己监督不利?那岂不是变相地在说他们这些执行层办事不利?合着说了这些不还是埋怨我们这些真正干事的人?你个老毕登!怎么不美死你。

但这些官员就算眼里有波澜也都是一时的,自家领导什么德行他们这些当手下自然最清楚不过,反正曹老大人不粘锅的本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领教,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只要皇帝不至于真的因此而问责他们,那他们自然也愿意和曹刻保持一副表面上的和谐。

其它大部分部门的汇报内容,一样谈不上什么新意,官员还是一样的战战兢兢,皇帝也是一样的垮起一张黑脸。帝国的中枢,早已是显而易见的死气沉沉。

到了汪亿领导的工部,还算能有点新意,但皇帝的脸色明显更加暗沉。

工部的汇报内容,别问,问就是一路赢赢赢赢赢,已经快赢麻了,各种吹捧粉饰的词说了个遍还不带重样。核心主旨就是这里的工程进展顺利,那里的工程收获颇丰,我大昭工部一系列工程项目都在一路高歌猛进,但最后的终点都会回到一个地方上——我们的项目完成得特别好,非常之好,但是就只差那临门一脚才能大功告成,不然就白搭,想要正式验收,一句话,得加钱!

正明皇帝脸色好才有鬼了,从来只听说领导给部下画大饼,你个小小的工部居然也敢跟领导画大饼?你说预算?那预算一次一次加了多少次了?有改过嘛啦?加汤不加药啊!每次都是差一点,每次都说加预算,汪亿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看着汪亿那副志得意满如同等待夸奖的样子,正明皇帝实在忍不住,发出了质问。

“上次,工部说工程即将完成,只差最后一步,问朕要预算,朕批了。这次,为何还是差?”

汪亿一点都不心虚,直接就坦然回答皇帝的疑问。

“陛下!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越是到工程的收尾,就越是需要慎之再慎,实情超乎计划,这当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为臣者,没有不务求周全、力保稳妥以报君父的道理。若是不顾质量,草草完工,这些工程现在就能验收,但此举,有违臣等为臣之本分,臣等岂敢胡作非为?望圣上明鉴!陛下若以为上次的增加预算没有价值,臣不敢苟同,如今我们的各项工程项目都已经极为完备,其中原先存在的种种的风险、隐患都已排除殆尽,这正是仰赖陛下先前追加了预算,才能使这些隐患扼杀于摇篮之内,又怎会无用?臣愚钝,如今各项工程只差最后一笔预算便能完工,臣实在不忍精心推进的各项工程,到头来却是草草收尾,臣,一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正明皇帝的头脑在不知不觉变得晕晕乎乎,仿佛是让汪亿的话术给绕晕了过去。最后回响于正明皇帝心中的,是汪亿口中那句“各项工程只差最后一笔预算便能完工”,正明皇帝思来想去,觉得工程都推进到这里了,不能完满完工实在令人遗憾。而且额外追加的预算已然很多了,这一次,汪亿他们总不至于还在给自己画大饼吧?

“那好吧!朕批了。”

汪亿的话术最终说服了正明皇帝,他还是同意了追加预算的提议。

汪亿大喜过望,又可以贪——呸!又可以为国效劳了!

“皇上圣明!”

众多部门的汇报都令正明皇帝脸上的乌云多了一朵又一朵,而当礼部开始汇报时,正明皇帝的脸色才出现好转的迹象。这场朝会上,他是第一次以期待的目光迎接朝臣的汇报。

礼部官员的汇报简洁明快,没有什么含糊其辞的冗杂之处,能用通俗的话语一语带过就不要用乱七八糟的官方性话术罗里吧嗦,让正明皇帝听得很是畅快,再也没有出现被弄得脑袋晕乎乎的情况。甚至当礼部官员汇报完了之后,他还产生过这样的错愕:这就完了?只有这些吗?要知道换作是其它部门,正明皇帝满脑子想的可都是:怎么还没完?难道还有吗?

礼部汇报完成,正明皇帝甚至都愣了一会儿才想着要作答复。

不得不说,礼部的工作做得比其它部门是好太多了,不仅完成得井井有条,不会各种掉链子,最关键的是礼部终于不向自己要预算了,甚至根据礼部的汇报,他们在将各项任务完成后还剩余了预算,请求将剩余的预算调拨到其它部门去。

正明皇帝都快哭了,终于啊!这些个闹心的部门里,终于有一个是给自己省心的了。

而此时礼部尚书蒋羽则显得平静如常,像是随时迎接领导批评的样子。正明皇帝投以赞赏的目光,对蒋羽说道:

“嗯!礼部的工作值得褒奖,蒋尚书不愧为朕的股肱!”

“谢陛下!”蒋羽向皇帝行礼道:“礼部事务,非臣之人之功,实则多多仰赖了王侍郎的协助以及礼部众多官吏的尽心用命,没有他们,微臣亦是孤掌难鸣。”

“嗯。”

正明皇帝含笑地点了点头。越看蒋羽,眼里就越多的惋惜,这么好的大臣,上哪里去找啊!蒋羽的业务能力实在堪称大昭官僚的楷模,其它官僚要是都像蒋羽一样能干,自己用得着这么费心吗?唉!可惜这蒋羽是个中立派,不能为自己的改革势力所用,实在是遗憾啊!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蒋羽为自己的改革大业所用!正明皇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这一决心。这样难得的人才,自己没道理不重用,无奈蒋羽的心思自己实在摸不透。明哲保身吗?淡泊名利吗?都像是又都好像不是。算了!不能让这样的人才投入自己的阵营,那至少别让他投入敌对的阵营,目前的情况,让他在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倒也挺好。

正明皇帝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而这整场朝会也很快就平静地收了场。

散朝时,其它官员大多结伴而行,而蒋羽则是极其少数的独来独往的人,至少到了他这个品级,每个官员身边都会有不少人簇拥。但蒋羽既不簇拥别人,也不接受别人的簇拥,大步朝着自家府邸走去。

只不过蒋羽不希望惹麻烦,而麻烦却总是朝他袭来。

汪亿本来和跟着自己的一帮小弟大摇大摆地离去,他身旁的官员都是以一副笑脸仰视着他,各种好听的话说个没完没了,而汪亿早都听腻了,但也不介意多听,就任由底下的官员吹捧着自己。而当看到孤身一人的蒋羽走到自己前头后,汪亿动了心思。

明明在众多部门的汇报中,自己的工部才是最为亮眼的那个才对,至少自己的部门还看得见回报,且他自认为那些工程也完成得很不错,但皇帝还要诘问于他。而到了蒋羽的礼部,他们的工作居然得到了皇帝的高度评价,把自己的工部都给比了下去。这让汪亿很是气恼。

哼!礼部做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工作,基本都是用来糊弄世人的面子工程,自然好办。哪像自己的工部,做的各种事情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就这也是礼部能比的?是蒋羽能比的?

如果蒋羽是自家派系的鹰犬,倒也罢了,可这蒋羽的态度却暧昧得很,一时很皇帝走得很近,一时和王沧他们走得很近,一时又跟老丞相关系亲密。在汪亿眼里,这种人和曹刻那种骑墙的软骨头没什么两样,立场不坚定的虫豸,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汪亿故意加快了步伐,拦在了蒋羽的前头,捻着胡须,轻蔑不已地看向蒋羽。

而蒋羽看到汪亿前来,不管对方脸上是什么神色,他和和气气地向对方行了一个礼。

“汪大人啊!怎么?有何指教吗?在下洗耳恭听。”

蒋羽过于恭顺的态度令故意找茬的汪亿气消了一半,他虽知道蒋羽不是什么难捏的柿子,但似乎也有些软过头了吧?

可箭都到弦上了,没有不发的道理,虽然汪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指教什么,能也别管那么多,反正他就是见不得这姓蒋的好。

汪亿“哼”了一声,冲蒋羽说道:

“蒋尚书,为人臣属,讲究的是谋事必尽心,谋职必尽忠。可你身为朝廷的尚书大臣,对朝政大事却是不闻不问,各项重大议程也都极力默不作声,须知明哲保身只不过是鼠辈的掩饰,不是我辈臣僚的范例!蒋大人此举,便是尽心,便是尽忠?呵!先前,朝会上公开议论对宣和谈一事,蒋大人明知和谈之事是会被钉在耻辱柱的误国大事,贻害我大昭社稷甚矣!可当与高鹤等人争执之际,却不见蒋大人直言匡正,不知而不为,倒也罢了,可明知而不为,又岂能不是罪过?蒋大人这般行径,对得起你这尚书一职吗?对得起圣上吗?对得起我大昭的社稷吗?蒋大人若真是心念社稷,心怀忠义,就当积极参与朝堂的各项议程,匡君之过,明政之得失,还是说蒋大人信奉的,是‘大隐隐于朝’?哼!我大昭不需要这样不作为的官员!”

汪亿说起这番话堪称道貌岸然到了极致,眉宇之中、包括言语之中,无不透着一股傲然人间的凛然正气,令旁边的许多汪亿的小弟们佩服得是五体投地。汪大人这样的气概,这才是国之柱石该有的气概啊!汪大人不愧是我大昭真正的社稷之臣啊!

而其它旁观的官员,如果不是对汪亿的为人早已熟知,只怕也会以为刚刚说这番话的是什么大昭忠良。

将不久前还在朝堂上大受褒扬的蒋羽数落了一通,汪亿很是畅快,他本还期待着蒋羽会反驳,然后自己继续与之争执,最后自己漂亮地驳倒蒋羽,让对方颜面扫地。光是想想,汪亿就满心的成就感。

可出乎汪亿意料的是,蒋羽听闻了这么言辞激烈的批评后,非但没有任何反驳回去的意思,而是朝着汪亿深深一躬,道:

“汪大人说的有道理!蒋羽受教!蒋羽必每日三省吾身,不负汪大人教诲?”

哎?汪亿看向蒋羽的目光满是难以置信,嚯,堂堂朝廷重臣哎,就这样不要面子的?周围那么多大臣都看着呢!哥们,就不能支棱点?他本来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话来应付蒋羽接下来的反驳,结果蒋羽恰恰给了一个让他无言以对的回答,这属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汪亿正纠结着,对方已经认错了,自己还要再咄咄逼人,那就是自己的不体面了,而且对方嘴上说“三省吾身”,是真的反省还是做做样子自己也不知道,是真的改变还是仅仅糊弄糊弄自己,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那就没办法就此开喷。

这下有点棘手了,他不怕和蒋羽硬刚,自己混迹朝堂这么多年唯独不怕和人刚,但别人要是不和他刚,甚至连个下嘴的机会都不给他,那的确令他不知所措。

汪亿没有想到,蒋羽不反驳自己,反驳自己的却是另有其人,而且是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反驳回去的人——严万忠拄着拐杖、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汪亿!”

严万忠一边喊,一边用拐杖点了点地,就是这轻轻地点了点地,汪亿感到似乎自己的心跟着震了震,立马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脸,连个体都仿佛矮了一截,并对丞相说道:

“丞相大人!您老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朝堂的一位肱骨大臣是如何诋毁另一位肱骨大臣的!”

老丞相苍老的面颊展现出了少有的惊人气魄,刚刚还威风不已的汪亿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犯了错等候大人发落的小孩,听凭老丞相的教训。

“丞相!”

见严万忠近前,蒋羽也向他行了一礼,但却被严万忠给拦了住,严万忠以和蔼的面容对蒋羽说道:

“蒋大人!失礼了!汪尚书一时无状,冲撞了蒋大人,两位都是国之柱石,切不可生了嫌隙,以使亲者痛仇者快!”

“怎会生嫌隙?丞相您言重了!”

蒋羽微笑着说道。看到蒋羽的态度十分友好,严万忠也算满意,他转头便严厉地斥责起了汪亿。

“汪尚书!这一点你要好好学学蒋大人,身为朝堂重臣,怎么能这么没有器量呢?蒋大人尽心竭力地将礼部的事务处理好,难道不算对我大昭尽心尽忠?你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要像你工部,修个工程半天都修不好,只好好大喜功、邀功卖弄以及四处惹是生非才算尽心尽忠?都是我大昭的社稷之臣,将手头的事务处理好,不愧这身官服,不愧圣上天恩,便比什么都重要,你听明白了吗?”

“汪某…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好!”

严万忠看向汪亿的眼神这才渐渐缓和了下去,随即又转头看向了蒋羽,笑道:

“蒋大人不计较?”

“绝不会计较!”

“那好!”

严万忠点了点头,说道:

“那样最好。”

众目睽睽之下,汪亿对蒋羽的进攻竟然以汪亿本人吃瘪而告终。在严万忠的示意下,汪亿不得已灰溜溜离去。

离开后,汪亿很不理解地对严万忠说道:

“丞相!您老为何要为蒋羽那样的人维护?像他这样的人,和曹刻有什么区别?一介无耻的骑墙派罢了!我大昭朝堂最不缺的……”

严万忠瞪了汪亿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

“老夫告诉你,从古到今的兴衰,都是因为用人!用对了人,用好了人,就可以兴,用错了人,用坏了人,那就会亡!老夫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关键就在用人,只有人才,才是长久兴盛的凭赖,明白吗?曹刻和蒋羽,那怎么能是一回事?曹刻没有什么能力,唯一的本领就是骑墙,投靠到我们麾下,我们麾下再多一个贪污犯,对老夫,对你还能有什么好处?你我手底下那些不干不净的臣僚还不够多吗?是能指望这些人能在你我落难之际鼎力相助,还是说指望这些人能办成什么事?指望不上!能指望的了的,还是有能力的人,而蒋羽他就是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支撑起大昭的社稷,不是你新近提拔的那几个只会吹捧和贪污的小丑,明白吗?我们行事可以没有规矩,但是,千万但是,大昭的社稷,不能毁在我们这代人手里,大昭没垮,你我的富贵才不会垮,听懂了吗?所以蒋羽这种有才干的人,只要不是我们的敌人,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将他推向王沧、推向高鹤,对我们才是真正的危害。”

“在下明白。”

直到这时,汪亿才算真正搞懂老丞相的意思,但对于老丞相的隐忧,汪亿其实并不以为然。反正大昭社稷半死不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少他一个蒋羽又能如何?多自己安排的一个蠹虫又如何?天塌不下来的,老丞相就是老了,做什么事都变得担忧了。

对啊!汪亿心中萌生了这样的念头——老丞相已经老了,而自己,不是还正值壮年吗?自己才应该是……

严万忠对汪亿此时的心思并不了然。和洪辽不同,严万忠知道自己是个奸臣,也知道自己一派是奸党,他在心里也从来不避讳自己是奸臣。那既然都是奸臣了,所作所为就应该从切身利益出发,这太正常不过了。

而大昭社稷哪天要是真垮了,显然与他的利益严重不符,他虽然知道广结党羽培植势力的道理,可他也清楚这些个提拔上来的人对自己或许有用,但对于大昭社稷,他们就是完完全全的蛀虫。

真正能顶事的,还是得靠有才干的人。毕竟,只有大昭的天不塌,他们才能安安心心地在底下享受。但问题是这种有才干的人才同时又会很有理想和节操,往往不愿和自己一派同流合污,比如说王洵、王沧还有高鹤等人,现在有一个能干同时又愿意对自己表示尊敬的蒋羽,他哪有不亲之重之的道理?不能将之收入麾下,才是严万忠十足的遗憾。

要是自己手下多几个像蒋羽这样的人,自己就轻松咯!严万忠轻轻一声叹息。

而当汪亿对蒋羽步步紧逼之时,有不少官员都驻足观看,并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其中也包括礼部侍郎王沧。

周围的人已经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议论,王沧听着,目光紧盯着蒋羽,叹了一口气,对身旁人说道:

“汪亿小人,何其跋扈,竟然公然刁难大臣。”

王沧的一句有意无意般的叹息,引导了周围人议论的方向。没错!是汪亿为首的奸党在刁难大臣,汪亿可恨!蒋大人可怜!王大人既然都发话了,那跟着王大人说肯定没错。于是众人的议论也都变为了对奸党的仇恨和对蒋羽的同情,而当严万忠出手制裁汪亿时,他们心里无不直呼过瘾,同时也为蒋羽感到庆幸。

汪亿离去后,其它人还在议论,而身为主角的蒋羽则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继续往自己的府邸上赶去。

自家的府邸,才是最令蒋羽快活的地方。有吟风弄月的文人,有妖娆多姿的舞女,有吹拉弹奏的乐班,还有一帮被他收为门客的奇人异士们。

蒋羽对收留门客一向是很有兴趣的,只能技艺独特,甭管是谁、是什么身份,哪怕是鸡鸣狗盗之徒都能在蒋羽府上混一碗饭吃,蒋羽还专门设置了管家去管理这一帮子门客们。这在京城还是出了名的,不过大家也不太将之当回事,上流人士嘛!总要有点奇特的癖好的,不然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上流人士?像是这些门客,养他们固然费钱,但也总是可以给自己寻一些快乐,这就足够了。

可这天,他管理门客的管家似乎颇为焦躁地等候了自己许久,等蒋羽一回来,他的管家便将一封信交到了蒋羽手中,而当蒋羽看到信上的标记时,不由地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