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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安仕黎一行前往晚宴的短短途中,白慕浅的心仿佛狂风中的云朵,伴随风的涌动,云团跟着四散,怎么也合不到一起去。

她的心里,是想说而未说的话语,是徘徊而辗转的渴望,是遥远而清晰的念想……纠缠交绕,纷乱如麻。

她还铭记着,当刘员外威胁她甚至还要强娶她时,是安仕黎英勇地挡在了她的身前,那个巍然的背影,白慕浅永世难忘。当她遭到太监凌辱之时,她心里最想见到的,一样也是安仕黎那个巍然的背影,她本以为那个背影只不过自己漫漫生命中一道倏忽的剪影,从此遁入自己的回忆之中。

但现在,她梦到过无数次的男子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身旁,自己怎么能不兴奋?

白慕浅酝酿已久,她注视着安仕黎,向对方询问道:

“公子您怎么突然到访?”

“在下奉命前来与白大人商谈生意,原来白大人正是小姐之父,在下着实一惊。如今小姐终于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在下为小姐高兴。”

“是…是吗?”

白慕浅轻轻点头,她忐忑地注视着安仕黎,询问道:

“敢问公子,现居何职?又现居何地?又……心怀何等志向?”

“哦?”安仕黎有些惭愧地微微一笑,道:“在下尚是白身,无官无职,寄居在一位故交家中。虽然仍旧一事无成,但所幸心中志向一如既往吗?”

“是吗?”

白慕浅的心脏跳动得更为激烈了。身旁的这位英俊男子,再一次撩拨着她的心弦,令她的视野为欲望所包裹,渴求的火焰于她的胸口猛烈燃烧,烧得她的面颊也泛起一丝绯红。

她笑了,这次是高兴的笑。现在安仕黎除了志向一无所有,而自己如今则有的是财富,可以为安仕黎提供重要的帮助,这难道不是上天赐予自己的良机吗?当初她因为羞惭于自己没办法为安仕黎提供什么而悲伤地堵塞了自己的爱恋之心,但现在,她却都有了。她要相貌有相貌,要聪慧有聪慧,要家室也有家室,礼仪什么的她虽不通,但她可以学,这样的自己,配得上全天下所有的男子,又何况一个安仕黎呢?现在宛如天赐的良机就放在自己眼前,自己难道要放弃不成?

绝对不行!白慕浅下定了决心,上一次她还有所顾忌,但现在,她决定大胆地试一试,大不了就……大不了就失败嘛,反…反正自己也还年轻不是?如果能为了渴望的爱情拼上一拼,自己又何故踌躇呢?

她看向还在一旁的爹爹,知道在爹爹身旁说这些事情会很不方便,她只有忍住自己向安仕黎倾诉爱恋之心的渴望以及看到理想之事近在眼前时打心眼里的高兴。

而白慕浅身边的安仕黎,一样有着想告诉白慕浅但暂且很不方便告诉对方的事情,那就是白慕浅和信王的婚约。

安仕黎心里想着,像白慕浅这样聪明而又美貌的女子,嫁给信王殿下一定很合适,且待他们大事功成,信王便是君临天下的帝王,白慕浅则能成为高贵的皇妃。信王目前还没有存活的子嗣,如果白慕浅能诞下皇子,等待她的就很有可能是母仪天下,成为整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想象着一介如蒲草般的卑微女子可以成为屹立穹顶的尊贵之人,安仕黎的心里不仅有喜悦,也有憧憬。这样的经历,何尝不是他安仕黎想要的经历?从寂寂无名,再到扬名天下。他寄予白慕浅的祝福与欣慰,的的确确发自内心、货真价实,没有一点杂质。

明白身旁这个可爱的姑娘能有如此光明而美好的前途,安仕黎同样打心眼里的高兴。如果不是担心有节外生枝的可能,安仕黎恨不得立马将这样的好消息告诉给白慕浅,安仕黎相信她一定会很激动的。

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便出现了,安仕黎与白慕浅并列而行,两人都有着急切想要诉诸对方却暂时难以诉诸的心事,在他们各自的设想里,他们各自的心事在诉诸后一定会令对方感到十分高兴,可实际上他们各自的心事却都是对方无法接受之事,或者说是本不愿看到之事。

这般荒诞而有趣的“默契”甚至一直维持了一路,两人都渴望将心事说出,但一时半会又都不便说出。没过多久,他们就抵达了餐厅内,桌子上是丰盛无比的菜肴只不过走进屋子里的三人却没有一个将心思放在这菜肴上。

白深的二女儿白慕清在餐厅已经在等候着,见到有客人来,他像爹爹以前教过的一般礼貌地行了一礼,但看到来的是一个熟人后,她也不愣了一阵,眼里冒着兴奋的光芒。

“是你啊!”

“是…是在下,白小姐好久不见。”

安仕黎微笑地答道。

而这时白深却严肃了神情,注视着白慕清说道:

“清儿,不得无礼!”

“女儿遵命!”

白慕清慌慌张张地回过神来,朝安仕黎低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

“小女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安仕黎笑着说着,但他这时才想起,怎么白慕浅见到自己时,白深没有多说,而白慕清见到自己,白深就要额外怎么严厉地叮嘱一声?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

见小白慕清表现得十分有礼貌,白深带着笑意,走到白慕清身旁,轻轻抚着白慕清的小脑袋,并让白慕清向前走一步,似乎是为了便于安仕黎看清楚她出水芙蓉般的容貌。白深向安仕黎微笑着说道:

“如何?我之次女还算淑良?”

安仕黎的背上升起一股恶寒,结合白深之前对自己说过的想要把二女儿嫁给自己的话与白深现在的举动,在安仕黎看来白深现在并非是一个父亲为女儿的优秀而自豪,而是像一个商人向自己兜售着一件商品,且白深本就是商人,这件商品则是他的亲生女儿。安仕黎首次产生了对眼前男人的反感。

他冷冷地回答白深道:

“您的女儿,何故询问他人呢?身为父母的爱自己的子女,但却需要他人来承认自己子女的价值,未免太过荒谬了。”

这话,白深一听便感知出安仕黎有所不悦,只好将心中敲了许久的算盘暂且放下,用微笑将刚刚的不悦掩饰过去,说道:

“哈哈哈……白某受教了,那我们就上桌吃饭吧!安公子您于我们一家有恩,又才智超人,将来必成大器,白某能邀安公子赴宴,也算是白某之荣幸。”

“白大人过誉了。”

安仕黎淡淡地回答道。

饭桌上,唯有小白慕清一个人是在专心地品尝着美食,另外三人,无不有着自己的念想。

白慕浅满脑子都是有关安仕黎的念想,急于表达,但又不便表达。而且婚姻大事也不是她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她还要经过一旁父亲的准允。但她相信自己父亲这关是最好过的,看父亲的样子,他似乎也对这个年轻人很上心,父亲不仅不会拒绝自己,还会帮助自己的。白慕浅这样想着。

她凑到白深身旁,对白深低声说道:

“爹爹,浅儿有些事情想要和爹爹商量。”

“说吧。”

白深平静地夹着菜,但当他听到白慕浅的话,他手里的筷子颤了一下。

“爹爹,浅儿想请爹爹帮浅儿说一桩婚事。”

“不准!”

白深严肃地瞪了女儿一眼,白慕浅被如此果断地拒绝,一时有些心惊,而父亲接下来的话则令她更加难以置信。

“浅儿,你的婚事我另有主张。”

白慕浅的瞳孔骤然放大,昨天她自请父亲将自己嫁出去,父亲都拒绝了自己,说明父亲应该没有对她婚事的主张,怎么到了隔天,父亲一下子就又有了主张?该不会是……白慕浅骤然间跌落的心又猛然升了起来,惊喜不已地看了自己的父亲和安仕黎一眼。难道父亲的主张正好是安仕黎吗?对啊!父亲对安仕黎看上去挺欣赏的,怎么自己忽视了这一点呢?父亲肯定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白慕浅带着激动,再一次对父亲说道:

“爹爹,浅儿想要的郎君…正是安公子。”

白深瞪着白慕浅,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他想要赶紧说些话,但连自己的舌头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一旁的安仕黎注意到了白深和白慕浅的异常,只不过他没有深究,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小白慕清的身上。他还记得初见白慕清时,这个女孩和她的姐姐一样,都是很阳光开朗的女孩,等他这次再见时,他就发现对方变得胆怯或者说拘谨了很多。

以前他和白家姐妹还有卫广、香兰一起吃饭时,几人都有说有笑,白慕清年纪最小,但饭量可不小,她大口大口扒着米饭然后惬意无比地打了个饱嗝的可爱场景,安仕黎仍然有较为清晰的印象。但现在,白慕清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拿着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菜,甚至在咀嚼食物时还要用袖子遮挡住嘴巴,与先前大大方方的模样判若两人,也让习惯了干净利落的安仕黎看得无比揪心。

而当白慕清注意到了安仕黎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她虽然眼里有着些许的激动,但还是像女师们教过她的一般,回避着男子投来的目光,并克制住了想要和安仕黎搭话的冲动。她要尽力让自己像一个淑女一般,这样父亲和师傅们才能对她满意,才不会训斥她或者惩罚她抄写。

安仕黎并没有想那么多,他以为白慕清此时的拘谨与回避应该是适宜新转变的身份,现在她可不是乡村姑娘而是京城的小姐,做一名大家闺秀也是情理之中。而安仕黎则是一个不拘小节之人,他虽不是很理解,却也表示尊重,但若论好感,他还是更加欣赏活泼大方的白慕浅。

但这时,安仕黎才注意到白慕浅已经出了门,白深也要一同出去,走之前,白深向安仕黎嘱咐了一声,说他们很快回来,让安仕黎先放心吃饭。

当白深得知白慕浅的心上人正是安仕黎,他先是大吃一惊,紧接着一口回绝了白慕浅,他已经筹划好了要将大女儿嫁给信王,再试着能不能用小女儿笼络到安仕黎,怎么能在这时变卦?绝对不行。

白慕浅被一口回绝,疑惑而惊讶地注视着父亲,她乌黑的眼眸闪烁着晶莹的泪水,不可置信地询问道:

“为什么?”

白深看了看一旁的安仕黎,说道:

“这件事不能在这里谈。”

“那我们就出去!”

说罢,白慕浅丢下碗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白深担心情绪失控的女儿会做什么损害自己预定计划的事情,便只得向安仕黎说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来到一处四下无人的长廊里,白慕浅抹了抹眼睛,转过身看向父亲,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嫁给他?昨天女儿请求您,让您将女儿嫁出去,那时,为了白家,哪怕您将女儿嫁给七八十岁的老人,女儿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可您当时既然没有同意,那为何今日女儿说想要嫁给安公子,您却说女儿的婚事已然另有人选?您说过,是不会逼着浅儿嫁给浅儿不爱的人的。难道您一直都在欺骗浅儿吗?”

白慕浅虽然擦过了眼泪,也竭力忍着眼泪,但眼泪还是不可避免地从她的眼眶冲出。她的心里是无尽的委屈,如果在昨天她向父亲请求嫁出自己时,父亲点头同意了,那她便认了,为了白家,她也忍了,可父亲那时明确拒绝了自己,给了自己自由选择的机会,那为什么今天她想要追求安仕黎,父亲给与她的却是冷冰冰的拒绝?仅仅是残酷,或许不会令人痛心,但用美好与希望包裹住的残酷,足以令人撕心裂肺的疼痛。白慕浅现在的心情就是如此。

白深皱着眉头,注视着女儿。他该怎么回复?他能这么回复?他总不能说昨天没有答应让女儿出嫁是因为没有找到一个好的价位,今天又有了打算则是因为他找到了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最高价位来将女儿抛售——不!是嫁出。

他的女儿要是成为皇妃,对他白家,对他女儿都是最好的道路,是真正的奇货可居,白深怎么可以错过?至于安仕黎,是一支潜力股,但和信王这位可能的未来君王无法相比,就算要投资,也应该是用他还年幼的小女儿,怎么能把大女儿也投入进去?更为聪慧和机敏的大女儿显然比小女儿要适合在后宫这种地方生存。

而白深到底该怎么应对女儿的质问呢?

只见白深叹了一口气,将手搭在女儿的肩膀上,说道:

“我也是为了你好。”

白慕浅不解地望向父亲,两行泪水从她精致的脸庞滑落,宛若绚烂的流星从天空中陨落,她挣扎地说道:

“为了我好,却不能让嫁给我心爱的人吗?”

白深平静地说道:

“他已有家室。”

“什么?”

白慕浅瞪大了双眼。

“安公子已有家室。”

白深正视着女儿的眼睛,说道。

“这……”

白慕浅再一次陷入彷徨与迷惘之中,她原本心心念念的天赐良缘,原来只不过是她独自一人自娱自乐的幻梦?她低下了头,泪水在顷刻间凝固,如同被冰封在了她的脸上。

见女儿宛若雷击般的神情,白深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对白慕浅说道:

“不要难过,爹爹为你选的夫君,一定是最好的夫君,但爹爹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只要嫁给了他,你就…再也不会受任何人欺负。”

白慕浅笑着抬起头,笑着凝视着父亲,但她笑的是那样的凄凉,笑的是那样的惨淡,仿佛一朵迎着寂寂夕阳行将凋谢的蓝色鸢尾花。她发白的嘴唇吐出了这样几个字:

“所以您口中的‘为我好’,其实…还是在为您自己好,对吗?”

白深低着头,不敢直视女儿冰冷的目光。

白慕浅用力地抽泣了一声,盯着白深,继续说道:

“就像您当初说您远离故乡是为了我们和娘好,您是成功了,但娘…死了。”

“住口!”

白深一巴掌抽在了白慕浅的脸上,白慕浅伸出手感受着半边脸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那双被寒冷包裹的湿润眼眸似乎在轻轻呢喃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白深眼中的怒火依旧不曾消退。白深在心中咆哮着:胡说八道!真是胡说八道!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就是在为她们母女好,自己好几次甚至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为的就是她们母女可以过上好的生活。自己的妻子死了,自己难道不悔恨吗?看到女儿被太监凌辱,自己难道不心痛吗?自己的一切打算,都是在为她们谋求最好的出路,昭昭苦心,岂容百慕浅如此诋毁?

但当冷静过后,白深便以愧疚的目光注视着女儿,轻轻抚摸着女儿刚刚被自己打过的脸颊,泪水顷刻间就从他的眼眶里涌出。

“浅儿,你怎么就不能理解为父的苦心呢?你知道当爹爹看到你被那个太监羞辱,爹爹还不得不帮着那个太监逼迫你下跪和磕头时,爹爹心里有痛苦吗?爹爹为你寻的这桩婚事,就是让你再也不会遭受这样的耻辱,再也不会!浅儿,那样的屈辱,你难道想再一次经受吗?爹爹不求你别的,只求你答应爹爹这一次好吗?爹爹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受那样的苦了。”

“爹爹……”

白慕浅泪水荡漾,百感交集地注视着父亲,看着父亲那满溢着泪水又带着无限关切的双眼,她心中的冰寒仿佛都融化了似的,成为了流淌着的一汪春水。

她的心脏在荆棘丛翻滚,她的指甲在朝着掌心深凿,她的话语在喉咙中凝结,挣扎许久,才终于将之说了出口。

“好,浅儿答应。”

白慕浅有气无力地说着,仿佛说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然耗尽了她躯体的全部力气。

听到女儿终于答应下来,白深立马就破涕为笑,一脸欣慰地注视着女儿,笑道:

“乖女儿,你放心吧!现在不能得到的,以后就都会有了。”

“现在不能得到的,以后就都会有了……”

白慕浅喃喃着,并将这句简短的话刻进了她的心里。是啊!现在不能得到的,以后就都会有了,现在不能得到的,以后就都会有了……有的事情,也许今天做不到,也许明天,就可以做到了。

白慕浅答应父亲的请求,不是因为她放下了对安仕黎的牵挂,正相反,她无法放下这份牵肠挂肚般的念想,安仕黎作为她心目中的白月光这一点是难以更改的,安仕黎挡在她身前时的那个背影,她甚至会带到坟墓里去。但她也放不下对家人的挂念。

白慕浅还记得,她曾在心底承诺过,不会再容忍其它人对自己的欺侮,也绝不会允许其它人伤害到自己的妹妹。但凭她当前手中的力量,真的有办法实现这些愿望吗?没有,为了拥有足够的力量,为了拥有守护家人的力量,那她就必须舍弃自己美好的念想,服务于爹爹为她准备好的现实之中。

现在她不能得到的,等到她有朝一日有着充足的力量后,就都会有了,就都会有了……白慕浅叮嘱着自己,仿佛深渊之底的信徒重复着献给神明的祷文。

白慕浅在命运的捉弄下被迫地行进着,但命运左右得了她的身体,未必左右得了她的心灵。白慕浅遗留在心底的,是属于自己与安仕黎的遗憾。也许这份遗憾会有被忘却、被填补的时候。但遗留下的遗憾,往往不会随着风飘散,而是跟随时间推移,越来越腐烂,直至……

而在餐厅里,见到爹爹和姐姐走后,拘束无比的白慕清一下子变得没那么拘束了,她立马放下“大家闺秀”的架子大快朵颐起来。为了夹一个她想要吃的菜,她还特意站到椅子上伸筷子去夹。

安仕黎见状一笑,这才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嘛!他把白慕清竭力去夹的菜端到了白慕清的面前,供她尽情食用。而白慕清这才想起原来旁边还有一个安仕黎在,她红了脸颊,纠结了好一阵才对安仕黎说道:

“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爹爹?”

“什么?”

安仕黎看向白慕清,有些没搞懂她是什么意思。

白慕清只好忐忑地将目光转移向安仕黎,解释道:

“我是说让你不要告诉爹爹,我刚刚没有遵守礼仪。对不起!今天的晚餐都是我喜欢吃的,我真的忍不住。请你不要……”

“哈哈哈哈……”

安仕黎听罢不禁哈哈大笑,他摇了摇头,安慰小白慕清道:

“放心啦!我没那么长的舌头,你喜欢吃的话就快点吃吧!趁现在你姐姐和爹爹还没有回来,没人和你抢,到时候你爹爹看到菜怎么少了这么多,我就说都是我吃的。”、

白慕清看向安仕黎的乌黑眼眸里仿佛蕴含了星辰似的,散发着喜悦的亮光。她兴奋地点了点头,并说道:

“谢谢你!”

道完谢后,白慕清就抓紧吃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生怕慢了一点,等爹爹回来,自己就不能这样尽情吃了。

看着白慕清狼吞虎咽,弄得满嘴是油的模样,安仕黎不禁露出笑容,并对白慕清说道:

“慢点慢点!可别噎着了,你看看,弄的都是油。”

白慕清的嘴里都是食物,说不出话,只能朝安仕黎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在桌子上风卷云残了好一阵,白慕清终于满意地摸了摸肚子,而这时,她的爹爹和姐姐还没有回来。她带着感激的目光看向安仕黎,并对对方说道:

“谢谢你!”

安仕黎浅浅一笑。

“这有什么好谢的?”

听了安仕黎的话后,白慕清的脸色不由地暗沉下来,似乎是颇为沮丧,她对安仕黎说道:

“到了京城后,我每天都要学习这些礼仪上的东西,可麻烦了,还不如在乡下时快活呢!”

安仕黎听了后有些动容,眼神里似乎带着不忍,说道:

“那……为什么不干脆不学呢?不喜欢做的事情,丢在一边不就好了?”

白慕清猛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要是不学,爹爹会失望的,我不想他失望,所以我要认真地遵守这些礼教。”

礼教,安仕黎肃然审视着这两个字,这两个字究竟是行为的规范,还是身体的枷锁呢?但在他眼里,至少对于女子们而言,这样一件东西完完全全是一件负担。以安仕黎所见过的,女子们没有礼教的束缚依旧可以快乐开怀地生活着,但承受了礼教,她们的身上就多了一条滚烫而又牢固的锁链,男人们可以牵着这一条锁链,把她们像训狗一般驯化着。而她们,甚至要为本不属她们的过错买单。

那些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拯救但最终还是没能够拯救的女子们,不正是鲜血一般的惨痛现实吗?贼匪、官府,固然都是迫害她们的一环,但在最后逼得她们不得不以死了却的,不就是这所谓的礼教?荒谬啊荒谬!明明是束缚在脖颈处的项圈,却有无数人将之奉为圭臬,即便是受害者本身也没有察觉出其它什么不是,这是多么令人可悲又令人无奈?

在这个时代,有心人总是想方设法地操控着无心之人,并想方设法地阻挠着无心之人成为有心之人,于是再残酷的压迫、再血腥的剥削,也就都有了一层宛如天使羽翼般神圣的外衣。这是自己眼前时代的悲哀,亦或者是……属于整个历史的悲哀?安仕黎费解不已。

但在现在,安仕黎又一次亲眼看到一个女孩陷入了这一锁链的诅咒,身为一介寂寂无名之辈,他又能为对方做些什么呢?安仕黎的心头闪过一抹沮丧。

“有些事情,现在得不到,将来就都会有了。”

“什么?”

白慕清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注视安仕黎。

安仕黎笑了笑,向白慕清解释着。

“我的意思是说,很多事情,也许现在不能办到,但以后就可以办到了。”

“真的吗?”白慕清明亮的眼眸透着激动的光泽,就仿佛一块剔透的宝石,“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我要遵守这些规矩,以后就不用了吗?”

安仕黎犹豫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女孩即刻便爆发了欢呼。

有些事情,现在得不到,将来就都会有了。安仕黎明白,与其说这是自己给白慕清的解决之道,倒不如承认这是自己给自己的一句宽慰。现在他的手中没有力量,但等以后呢?等到有朝一日他有着充足的力量后,就都会有了。安仕黎坚信着。

很快,白深也回到餐厅里,但安仕黎没有看见白慕浅,他正想发问,却见白深面带惭愧地解释道:

“小女突然抱恙,就不能奉陪。”

“没关系。”安仕黎轻轻摇头,“白姑娘的身体要紧,让她早些休息更好。”

安仕黎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更没有感受到白深眼里的微妙。他平静地吃完饭,与白深寒暄了几句后,便向白深父女告辞。

安仕黎对白深说道:

“安某叨扰了,谢白大人款待,要事在身,恕安某先行告辞了。”

“好。”白深略一颔首,道:“阁下保重,欢迎随时莅临蔽府,对了,白某还有一样礼物赠予阁下,权当弥补阁下您为解救小女消耗的十五两银子。”

说罢,白深便将一支琉璃手镯递给安仕黎,安仕黎看此物光泽明亮、晶莹剔透,肯定不是凡品,连忙拒绝道:

“不必不必!在下怎么能收大人如此贵重的礼物?”

“阁下不是有妻子吗?不妨送给阁下的妻子当作一件装饰,如何?”

“这……”

安仕黎心动了,对啊!这么一件漂亮的饰品,自己的妻子一定会喜欢的吧?一想到可以送给自己的妻子,安仕黎便点头同意,收下了这件礼物。

白深叮嘱道:

“此物易碎,阁下小心保存。”

“一定!那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好!阁下慢走。”

安仕黎脚步轻快地离开,朝白府大门走去。

正当安仕黎快要抵达大门时,他不会想到,一双朦胧湿润的双眼正在注视他。尽管那双美丽的眼睛因涟涟泪水而变得模糊不清,但安仕黎的背影,还是清楚无遗地映入了那人的眼帘之中,连每一块布料都一清二楚,就仿佛不是用眼睛看见,而是用心灵作为磨刀石给一刀一刀刻进去的。绚如曙光,痛彻心扉。

安仕黎一时奇怪,蓦然回首,但见身后却是空无一人,只有花丛在微微晚风下摇曳。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安仕黎摇了摇头,旋即快步走出白府的大门。

安仕黎的身影离开大门,那沾满泪水的双眼也随之紧闭,如同一道紧紧合上的门扉,不留一丝缝隙,似乎永远不会再打开。

……

即便到了夜色,京城依旧没有褪去繁华的脂粉。作为帝国之都、繁荣之首,京城是没有宵禁之说的,包括许多繁荣地区的城市一样不受宵禁限制,入夜后依旧是人来人往,尤其是各种娱乐场所在夜晚更为生意兴隆,好比莳花阁这些地方,到了夜晚比在白天还要热闹。

当然,这些都仅限于富人区或者是商业区。无论在哪个城市,只要进入了夜色中,平民百姓的居民区都会黯然失色,即便是京城也不例外。

安仕黎无心徜徉于灯红酒绿与纸醉金迷之中,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是向蒋羽汇报自己的成果。

安仕黎匆匆行走在道路上,但中途,有一个人忽然间拉住了他,安仕黎猛一转过头去,只见是一张女孩的脸。

那女孩的年纪大概在十四、五岁左右,生得极为俊俏,五官无不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再结合在一张形状正好的脸上,俨然是神明降下的神迹,是仙子抵达过人间的痕迹。无形之中散发着极其奇特的魅力,让人的目光不住地往那脸上聚焦,即便是安仕黎,在见到对方的容貌后也不由地内心为之一振,惊叹于这世间竟能有如此绝色。

那女孩眼里噙着泪花,惴惴不安地拉着安仕黎的手臂,对他说道:

“我…我和家里人走散了,能带我回家吗?”

安仕黎愣了愣,自己今天的桃花运还真是好到爆棚啊!见过的女子无不是人间绝色,就连路边随便遇到的女子也是如此。一听这小姑娘是和家里人走散了,安仕黎自然不忍心将她留在这里,他没多想,轻轻握住小女孩的手臂,微笑着对她说道:

“你还记得家的位置吗?我带你去吧!”

“嗯!”

女孩怯生生地应了一句,她拉着安仕黎,让对方陪着自己走着。

两人走在繁华的街区,周围还有不少行人,安仕黎看着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禁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小姑娘是遇到自己了,像她这样漂亮的姑娘,如果遭遇了歹人可就麻烦了。自己既然遇到她,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安仕黎微笑着对女孩说道:

“小姑娘,以后千万要小心,再别跟家里人走散了,明白吗?”

“明白。”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

安仕黎又问道:

“小姑娘,你吃过晚饭了吗?要是没吃的话,不妨我先带你吃过晚饭再回去?”

听了安仕黎这句话,女孩先是一愣上了好几秒,并呆呆地注视着安仕黎了好一会儿,随即笑着回答道:

“不…不用了,谢谢你,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走着走着,安仕黎与女孩走到了偏僻的平民区,这里就显得既冷清又黑暗了不少,周围一个人也看不到。安仕黎皱了皱眉头,并让女孩贴紧自己,握住女孩臂弯的手也用力了些许,但在脸上,他还是给予了女孩一抹淡定的笑容。

“有些黑了,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呵呵呵……”

一阵阴森的笑声传入安仕黎的耳畔,起初他还不敢相信,但等他再三确认后,他才发现这阵笑声正是来自身旁的女孩。这个女孩不但笑声阴森无比,就连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阴冷如霜。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女孩冷冷地注视着安仕黎。安仕黎顷刻便明白自己中计了,可女孩已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本想使出全力挣扎逃离,但他身体又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抓住,接着一只手帕就从自己的身后伸来,用力地捂住他的口鼻,三两息功夫,安仕黎的意识便彻底模糊,晕了过去。

安仕黎倒在地上,而那个在安仕黎身后将之迷晕的黑衣人则看向女孩,问道:

“公主殿下,如何处置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