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茂的话,令众人无不悚然一惊。
对上萧茂那满是警惕的眼神,连叶绫一时间都不知道作何辩解,该死的!遇上谁不好,刚刚好遇见这个对凝国有不小了解的萧嘉之子,倘若此事便事发,他们五个逃都没办法逃。
萧茂的眼神越发锐利,包括叶绫在内,周围人无不是一身冷汗,想要进行辩解,但又辩解不出来,似乎只有眼睁睁看着萧茂的怀疑步入极限,再送他们锒铛入狱。
千钧一发之际,顾攸的反应最为灵敏,他急中生智,拍案而起,冲萧茂说道:
“萧大人所言甚是!我等确为凝国士子,本因慕中原之风华,故远赴京城,欲一窥大昭之盛况。今我众人怀憧憬而来,一不乱大昭之法,二不有为乱之行,为何不能在此乎?倘萧大人仅因对我凝国之仇视而欲将我等除之而后快,莫非这便是尔等昭人之气度乎?某实不耻也!纵入九泉之下,亦羞于与尔辈为伍!”
顾攸带着一身正气与傲然不忿注视着萧茂,而众人先以庆幸的目光看向顾攸,接着又以忐忑的目光注视着萧茂。只见顾攸的话语显而易见地触动了萧茂,萧茂收起了眼神中的锐利,默不作声地坐了好一阵,随即以一抹笑容掩盖短暂发生不愉悦。
“哈哈哈哈……这位先生多虑了!我昭人又岂是这等心胸狭隘之辈?即便是他国人,到我大昭后,只要不曾有作奸犯科之行径,则我安有不相迎之理?来来来!诸君实乃凝国之才俊,同萧某共饮此杯!”
众人高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去,挤出笑容,举起酒杯,同这位萧嘉之子共饮了一杯。
叶绫向萧茂拱手道:
“萧大人气度宽宏,可谓昭人之表也!实不相瞒,君父萧老将军虽为我凝国之敌手,我凝国亦对其殊为敬重。”
萧茂笑了笑,尽管他在和叶绫等人的相处尽量从容如往常,可眼神中的些许微妙,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他看向叶绫说道:
“萧某听闻,在贵国,叶氏王族与四大贵族占据着整个凝国的上层。几位公子英姿卓越,绝非凡人,敢问各位是来自哪个家族呢?”
听了萧茂的话后,叶绫没有与同伴用眼神交流,便迅速地回答道:
“我等都是洛陵杜氏的子弟。”
“洛陵杜氏?”
萧茂思索片刻,点了点头,笑道:
“好!我听闻洛陵杜氏堪称凝国文坛之顶峰,其中所出之文人墨客不计其数,是不输我大昭任何一家的书香门第。各位身为杜氏之子弟,想必此来京师,是欲一睹我昭人之文采乎?”
叶绫连忙点头,道:
“正是!正是!我等倾慕大昭之文学久矣,远赴京城,正是为此而来。”
附和之余,叶绫既是庆幸,又满心警惕。她故意说他们是洛陵杜氏子弟,目的就是让对方往交流文学的方向去想,免得对方心存怀疑。可萧茂果真是叶绫期待的那般往这方面想时,她又不禁感慨,这萧茂对凝国的了解还真是有够深的啊!必须赶紧离这家伙远远的,不然鬼知道要会让这家伙看出什么破绽来。
饭局的下半程,气氛明显得冷淡许多,如无必要,叶绫一方都尽可能不主动开口,就算开口,往往也都是对凝国之事避而不谈,转而专心和萧茂聊及昭廷的事情。巧合的是,当和萧茂谈及昭廷内部的事情,比如萧嘉老将军作战时的种种秘闻、大昭朝廷遭受的种种困境,萧茂一样也是发挥其东拉西扯的本领,顾左右而言他,说了就跟没说似的。
聊着聊着,双方就都能察觉到潜藏于对方自若外表下的防备之心,进而便话不投机半句多,专心夹菜吃饭了。
虎头蛇尾的饭局很快便落下帷幕,叶绫也不在萧茂这里多停留,向萧茂郑重道别,接着便带着同伴转身离去。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上哪去,只能在东逛西逛中等候接头人的出现。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要和他们接头的荆翼已经守候他们很久了。他不是不想和他们碰头,但是,叶绫等人从饭馆出来以后,萧茂便悄悄在他们身后尾随着,并且他的这一举动立马被潜伏暗中的荆翼捕捉到,荆翼深知这种时候不管是自己去和叶绫等人碰头还是派手下去和叶绫他们碰头,都会遭至巨大的风险。他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叶绫一行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自己必须再等待等待。
从饭局的时候,萧茂就对叶绫几人的身份存疑,萧茂本想凭借自己身为外交人员对凝国的了解,询问几人一番试着探出几人的真实身份。可几人有选择性地对凝国相关之问题避而不谈,虽没有给予萧茂实质性证据,但也给了他继续继续怀疑下去的理由。
曾和凝国间者在中宣共患难过的萧茂,几乎可以完全断定那个传奇情报组织“荫影”的存在,并且这一组织很可能早就渗透进了大昭内部,包括大昭京师。他有理由怀疑,那几个凝国青年怕是和这“荫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凝国公子来昭廷京师交流学习?他萧茂第一次遇见,并且一万个不相信,四大家族在当地就跟土皇帝似的,跑来鱼龙混杂的京师里,真不怕招惹什么不该招惹的然后莫名其妙死翘翘吗?纯吃饱了撑的。
尽管自己如今已是被大昭朝野抛弃的闲云野鹤身,出于对社稷的一腔碧血忠诚,萧茂还是决定一探究竟,在叶绫一行人身后悄悄尾随,看看会不会有人和他们接头,如果真被他遇到了,那他必须即刻上报官府,扼杀凝国间者一切可能之阴谋诡计!
叶绫、荆翼、萧茂三方便这样维持着紧张的僵持。
荆翼本想等待萧茂耗不下去了自行离去,可萧茂出奇地能熬,紧紧尾随,不见一点疲惫。荆翼知道这回是遇见硬茬了,他只能暂时脱离对叶绫一行的追踪,先和其它同事取得联络让他们赶来牵制萧茂。
就在荆翼要动身时,叶绫一行却选择了兵分两路!这一操作令荆翼与萧茂同时愣了好一阵。
没错,走了一会儿路后,甘兴便察觉到那萧茂正在暗中尾随,将之汇报给了叶绫。得知遭人尾随,叶绫在心底直呼不妙,果然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他们还没能和蒋羽团队碰面,就先被这萧茂给盯上了。
得知遭人尾随后,叶绫猜测到了接应人员迟迟不出现的原因所在。为了打破僵持的局面,叶绫毅然决定——兵分两路,她、杜清慧一路,顾攸、甘兴、唐凤仪一路,等想办法脱身后,两队人再行汇合。
萧茂见叶绫一行人分头行动,暗叫不好,犹豫片刻,萧茂决定尾随叶绫这一路。而荆翼见萧茂选择尾随叶绫一路,便转而去和顾攸这一路碰面,同时也在心中盘算着如何保叶绫那边也可以顺利脱身。
荆翼先是成功和顾攸一路接了头,并带顾攸几人赶往他们在京城临时的落脚之处——一座老旧府邸。
荆翼对顾攸几人说道:
“几位暂且留在此处,在下还需要寻找公主殿下,萧茂此人尤为难缠,绝不能容半点马虎。”
顾攸连忙说道:
“这位大人,顾某愿意与您同去,解救公主殿下,在下责无旁贷。”
荆翼点了点头,道:
“好!阁下便随我一道。”
甘兴也不甘落后地开了口。
“我也要去!解救公主殿下,怎么少得了在下?”
这次荆翼却冷冷地拒绝了。
“不!一个人跟着我就够了,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甘兴很不服气只有顾攸一个人能跟着去,但不苟言笑的荆翼发了话,他也只有遵从。
另一边,带着杜清慧的叶绫怎么也想不到这萧茂怎么能尾随,这都不知道走过几条街了,萧茂的脚步一点没有停留下来的打算。看来不得到叶绫等人的落脚之处,萧茂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叶绫倒是还有走下去的余裕,但身体虚弱的杜清慧实在有些支撑不住,她脸色苍白地对叶绫说道:
“他还在追吗?我…我有些走不动了。”
“我想想办法……”
叶绫在四周看了看,既然萧茂紧随不舍,她不如以逸待劳,与杜清慧就近随便找了一间楼落座。萧茂果然没有跟着她们进入其中,但叶绫尚不能确定萧茂真的就离开了。
等叶绫转头看向这栋楼内的陈设时,她不禁傻眼了,台上站着的都是美艳十足的女子们,又是唱曲又是跳舞,底下还有一帮男子正在喝彩,自己该不会进窑子里了吧?
事实上她们进的不仅是普通的窑子,还是京城一等一的窑子,它还有一个很高雅的名字——莳花阁。萧茂看到两人进去这里,比她们还震惊,他清楚得很,这莳花阁可是大名鼎鼎的销银窝,锦衣华服地进来,一穷二白地出去。而且他萧茂还立下过赌咒,成家以后再不进入这种风月场所。
这下有点糟糕了,尽管萧茂已然猜到叶绫一行大有蹊跷,想要一路跟着她们找到她们的住处,可她们进了这鸟地方,他还真不方便跟随,只能悻悻地等待在外边。
至于莳花阁里的叶绫,那也的确是如坐针毡,真是晦气极了,去哪不好去到这种地方来,她只能和杜清慧多点两杯热水平复平复心情,并以鄙夷的目光看向那群为台上舞女们陷入疯狂的男子。
等歌女舞女们都表演完了,这些女子依次站到台前,并由老鸨在一旁向台下狂热的男子说道:
“现在,诸君可有要与这位姑娘共度今宵的?可以开始出价了。”
“我!我出一百两银子!”
“不行!这位仙子是我的!我出二百两!”
“才二百两就想一亲佳人芳泽?滚回去还修炼修炼!我出五百两!”
“好!”
再没人叫价后,老鸨满意地发话,对刚刚这名男子说道:
“恭喜这位公子,赢得与玉姑娘共度良宵的机会,那么现在轮到下一位……”
漫天的叫价不绝于耳,众男子的狂热简直都要把这栋莳花阁给烧掉一般。一旁的叶绫眼里虽多是鄙夷,但也不由地增添一抹敬佩——这窑子的揽客方式还真有两下子,先是让女子们在台上跳舞歌唱,一个个真如人间降下的仙子似的,接着再告诉你,只要出钱最多,你就能和刚刚在台上翩翩起舞的仙子共度良宵,倘若是一般人,那还真是顶不住,兜里的银子流水般哗啦啦流走了。
期间,还有不少莳花阁内的女子带着妩媚走到叶绫身旁,向叶绫示好,举手投足满是熟练至极的勾引,一旁的杜清慧看得都要气炸了。而叶绫也丝毫不在意,一律拒绝了她们。
杜清慧实在忍不住了,她不顾还未完全休息好的身体,拉着叶绫的手对对方说道:
“公主,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
想了想,叶绫决定带着杜清慧离开这地方,可看到锲而不舍地守候在外边的萧茂,两人只能又折返回来。真是倒了血霉碰上这萧茂,哪里来的耐心跟她们耗这么久?虽然她们的确是来京城干坏事的,可这萧茂又是从何得知?答案是凭直觉,萧茂见识过“荫影”的厉害,对凝国人敏感得不得了,就算叶绫几人真没问题,他至少也要搞清楚几人住处方可安心。
叶绫一行与萧茂围绕着这栋莳花阁,再次展开对峙。
叶绫苦思冥想着该怎么才能把这天杀的萧茂引走,想来想去,只凭她和杜清慧两人,还真没有任何好办法,只有等待顾攸他们折返回来解救自己。
必须承认,这莳花阁里待的每分每秒都是对叶绫和杜清慧两人极大的折磨和震撼。
这莳花阁,主打的就是一个高级感和割裂感。除了那种边角料级别的女子,能够上台的女子在气质上几乎都是一副冰清玉洁、宛如仙子的模样,看不出一点风尘气息。这等气质,当个大家闺秀简直绰绰有余,谁能想到这些女子是出自这种地方?
将她们的高贵、典雅统统展现给人们后,再告诉人们,只要给钱给得够多,那么你就是她们的爹,是她们的主人,是复刻才子佳人也好,是尽情玷污也罢,银子到位了,随你怎么折腾都可以。一想到这些高贵典雅的女子们仅仅是用些银子就能对她们为所欲为,强大的割裂感便扑面而来。
叶绫在对众多男子们施以鄙夷时,也对台上女子多了几分怜惜。唉!倘非生计所迫,何以天仙一般的美好女子要沦落到做这种苟且之事?这莳花阁的老板固然堪称是生财有道,将人心拿捏得死死的,只不过……于身为女子的叶绫而言,终归是太过残忍,倘若能够做到,她何其希望女子能迎来独立而自由的那天。
也罢!世事艰难,凡事,都需要一步步来。
叶绫坐了一阵,顾攸终于赶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地叶绫说道:
“公主殿下!快跟在下走,那萧茂已经被人引走了。”
“好!”
叶绫顿时开颜,与杜清慧跟随顾攸往几人的居处赶去。
另一边,萧茂又是如何被引走的呢?用强显然是不行的,虽然荆翼不情愿用这个办法,但为了大事,他还是将之使用了出来。
荆翼伪装成普通的路人,对一些士人指向萧茂说道:
“快看!那不是卖国贼萧茂吗?”
士子得知萧茂出现,立马就群情激奋了起来,无不想着用激烈声讨萧茂这个卖国贼的机会来展现自己那如滔滔江水般的爱国热忱。
萧茂原本还在莳花阁前守候,下一秒士人们的声讨就将他包围,数不清的石块朝他砸了过来,萧茂无奈之下,唯有落荒而逃。叶绫等人也趁着这个间隙被顾攸带了出去,回到几人的临时居处。
等几人在居处歇脚,天色也不早了,几人再一次感叹这萧茂属实是熬啊!
荆翼点了点头,并向众人说道:
“不错,我曾与这位萧大人有过一段患难与共的经历,那时萧茂北赴中宣,欲与宣国签订割让踏北之协议,踏北总督洪辽打算协议一订立,就率兵撤往南岸。萧茂抵达终平,欲劝说洪辽对割地一事慎重考虑,遭洪辽断然拒绝,被迫踏上和谈之旅。彼时在下身为内应,就潜伏在萧茂身边,并奉公主殿下之命,拖延昭廷和谈,如萧茂表现出和谈意愿,就杀之以阻延和谈。但萧茂此人尤其有骨气,力抗宣国众臣,拖延至昭主终止和谈的诏命传来,力保踏北无恙,甚至连落人口实都不曾。此人,诚为猛士,不可不小心待之。此外,干涉昭宣和谈,也是荆翼收到的,由公主殿下您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说罢,荆翼向叶绫郑重地一拱手,说道:
“公主殿下!属下荆翼,先前听闻‘荫影’的控制权由平国公大人转移至您的手中,但在下公务在身,无暇拜会,今日终于有幸得见殿下!”
叶绫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岂敢岂敢?叶绫尚且年幼,资历浅薄,还需仰赖荆翼大人的扶持。”
另一面,周围人看向叶绫的目光又多了一份崇敬。啥?原来在同我们相遇之前,公主您就已经参与甚至指挥过如此重大的事情了?英雄出少年,这句话放在公主殿下还真是恰当至极啊!
这其中,反应最耐人寻味的是顾攸,他的眼里带着一抹狡黠的庆幸。无他,他落魄了二十来年,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投奔到一个好去处,让自己的才华得到施展,让自己获取更高的地位。当他得知叶绫还干出如此了不得之事,并且听上去背景比他原以为的还要深厚后,他很是庆幸,自己果然投奔对地方了。
唐凤仪的反应也很值得一叙,他最大的感受则是自卑。想想叶绫还未满十五岁,就已然是如此了得的人中龙凤,而自己都二十好几了,虽身为唐家嫡长子,可一直都是唯唯诺诺,没有什么作为,也没有过人的才干。羞愧,使他更为怯懦踌躇。
杜清慧的反应很简单,对叶绫的憧憬更上一层楼。甘兴相比之下就不是十分在意,他更在乎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建立更了不得的功业,尤其是要让自己的老爹看看,自己才不比他大哥差。
叶绫想向荆翼了解更多关于蒋羽政变团伙的情报,并在心中筹谋着该挑个怎样的机会与蒋羽团伙接触。
荆翼开始了对叶绫以及众人的讲述。
“经在下观察,蒋羽的政变团伙,除了其本人以及其下属外,还有一位重要的同盟者,此人便是昭廷礼部侍郎,王沧,此人是昭人士林领袖王洵之弟,继承了其兄留在朝中的声望。蒋羽和王沧两人互为表里,蒋羽尽可能保持低调,暗中筹划政变事宜,避免招人怀疑,王沧在朝中则表现活跃,推动朝廷政策朝对其势力有利的方向发展。此外,两人政变还有一个重要的核心,那便是昭廷皇帝之弟,信王。蒋羽府、王沧府、信王府三者往来密切,但信王府遭受监视,其在政变之发挥亦最少,主要事宜都交由蒋羽、王沧协同处理。
就在这几天,在下还得到一条重要消息,明日,蒋羽会派遣人与京城富商白深联络。先前,白深受昭主强迫,捐助二十万两白银与国库,多半心怀不满。蒋羽意图趁此机会招揽白深,令白深为其提供资金之援助。公主殿下,倘若还有疑问,尽管询问在下。”
叶绫点了点头,对荆翼所交代之情报十分满意,她思索片刻,想起了一个曾多次出现在她耳畔的名字,她看向荆翼,向对方询问道:
“荆大人,有关那名叫安仕黎之人的情报,荆大人了解多少?”
荆翼听到安仕黎这个名字,一样表露出饶有兴致的神采,向叶绫汇报道:
“公主殿下,这个叫安仕黎的人,虽声名不显,但确实是个奇人。关于其从何而来,我们一样知之甚少,只知在踏北战役陷入危局时,他突然出现,深入宣营诈降,又劫持了一名宣将安全返回,解救了丰平危局,随即跟随石建之,挽救踏北之战局,挫败宣军。此后,安仕黎又南去京城,拜入蒋羽府中为门客,在这几十天的时间里,他低调行事,并无什么新闻传出,但在明日,说服白深加入蒋羽的说客,便由这安仕黎本人担任。”
“原来如此。”
叶绫一边点头一边进行着思索。
一旁的甘兴发出感慨,说道:
“先是萧茂,又来了个安仕黎,深入宣军诈降甚至还能劫持一名宣将逃走,这是何等之神勇才能干出来的事情?难不成昭人一个个都怎么生猛?这和我印象里的昭人严重不符啊!”
唐凤仪附和地点了点头。
“是…是啊!昭廷才俊,尤为可惧啊!”
“哈哈哈哈哈……”
顾攸发出哈哈大笑,满眼不解地看着甘兴和唐凤仪,笑道:
“不是吧?各位好歹也是我凝国最为杰出的一批才俊,难不成还怕了他昭人不成?有什么好担忧的?他们有本事,难道我们一个个就是软脚虾吗?”
甘兴瞪了顾攸一眼,冷哼一声道:
“姓顾的,是谁怕了?我可没怕!我甘兴早就盼着和他昭人一决高下了!哼!反倒是你,可别让昭人吓得做噩梦。”
“呵!我顾攸杀人都不会做噩梦,你这没见过血的纨绔,还好意思指责我?”
见顾攸和甘兴两人顷刻间剑拔弩张,唐凤仪连忙来到两人中间充当和事佬,对两人说道:
“好了好了!顾公子,甘公子,都别激动,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呀!都是在下失言,是在下不对,昭人是有才俊,可哪里比得了两位呀?现在可是同舟共济的时候呀!”
顾攸和甘兴互相瞥了一眼,转过身去不看对方道:
“哼!给唐公子一个面子,今天就放你一马。”
而杜清慧冷冷地瞥了几人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轻轻喃喃一声:
“无聊。”
叶绫见甘兴和顾攸又又又撕吧起来了,本想上前制止,并在心中感慨,要是没有自己,这队伍早晚得散架。但看到堂堂唐家嫡长子唐凤仪一点架子都没有,走到两人中间低声下气地为两人劝和,叶绫松了一口气,脸上多了一抹欣慰的笑意。幸好有唐公子在,由他下场充当团队的粘合剂,自己肩上的担子可以轻不少。
叶绫轻轻咳嗽一声,关于接下来的行动,她心中已有七分成算,剩下三分,只等和蒋羽完成交涉后再行决断。叶绫对众人说道:
“各位,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步是与蒋羽取得联络。但比起直接派人入蒋府,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明日那安仕黎不是会去与富商白深进行交涉吗?等他交涉完成,从白府出来,我们就动手把他给绑了,再派人和蒋羽联络,有的是他着急的,就当是我们开展合作前给予对方的一记下马威。对方忌惮我们,我们才方便和对方推进合作。各位可有异议?”
众人表示赞同,没有异议提出。叶绫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好!各位连日劳累,今夜先行修整,明日,就是我们搅动京城风云的开始!”
“是!”
众人高声赞同,随即准备休息。
就在叶绫一行人酣然入睡时,萧茂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连他身旁的妻子也疑惑地说道:
“怎么了吗?夫君今天又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
妻子的神情一下子就担忧了起来,询问道:
“又有人来辱骂你了吗?”
萧茂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困扰在他心头的,只有有关叶绫一行人的事情。
他微笑着安抚妻子道:
“怎么会呢?你多虑了,快睡吧!”
尽管他在劝妻子快睡,可他自己实在是睡意全无,关于叶绫一行人的事情就像一根刺似的扎在他的心头,叫他就是放心不下。
可恶!来历不明,行踪诡异,哪怕没有确凿证据,萧茂还是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叶绫这帮子人就是凝国的间者,十之八九是准备做对大昭不利的事情。而他萧茂,身为抗击了凝军一辈子的萧嘉之子,却只能眼睁睁着看着凝国人在天子脚下以及他眼皮子底下图谋不轨,这这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呀!他有什么颜面身为大昭臣僚?有何颜面面对他父亲和兄长的在天之灵?可耻啊!可耻啊!不行!自己既然发掘到了蛛丝马迹,就一定要追查到底!
唉!他真是恨自己一时不慎,跟丢了那帮凝国人,现在想要重新寻找到这帮人的踪迹,又该到哪里去找呢?对了!那帮人说过,他们是新近抵达京城,那必然会在京城寻觅一个落脚之处,如果他们有何密谋而办,是绝对不可能挑选旅馆这类地方下榻,而是挑选偏僻之处为居处,方便他们的谋划。既然这样,萧茂的探查似乎就有了方向。
他思索许久,认为自己可以前往相对偏僻的住宅区进行探访。倘若是有某间一直无人居住的府邸突然就有不少的人搬了进去,那这府邸多半就是那些凝国间者的落脚之处,萧茂丢失的目标,也就被他重新找了回来。
心中一有明确方向,萧茂心中之巨石算是落下一半。他知道明天他该要怎么办了,随着暂时的释然,浓厚的睡意很快便包裹了他,拖着他进入梦乡。
次日,萧茂正式开始执行他的计划,而另一边,叶绫一行人也正式开始他们的计划,即如何施行对安仕黎的抓捕。两边人都在紧锣密鼓地推进着,虽互不相知,却紧追不舍。
叶绫的抓捕计划有两个方案,一个主要方案,一个备用方案。
主要方案,即在安仕黎离开白府后,让叶绫扮演迷路的可怜少女,接近安仕黎,让对方带自己回家,随即引对方到偏僻处,一记闷棍或者一剂迷药,直接放倒带走。这是在京城这种地方绑人最稳妥安全、不易暴露的办法,不过叶绫对这个方法并不怎么相信。
安仕黎是什么人?那是进入宣军大营把宣军大将们忽悠了一遍甚至还能挟持一名宣军将军逃出来的猛人,这样的人,其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程度恐怕早已超乎常人之想象,即便是叶绫也没把握做出这等厉害之事来。叶绫实在不相信这等人物会出于怜悯之心或者是色欲之心被自己所欺骗,所以她准备了第二个方案。
这第二个方案简单粗暴多了,与众人围到安仕黎身边去,一剂迷药,立马放倒架走。简单是简单,可风险也大,经不起意外。故而还是以第一个方案为主方案。
叶绫在动身之前,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可令她意外的是,这个计划出奇地顺利。
当安仕黎走出白深府邸时,叶绫酝酿好情绪,梨花带雨地就靠了过去,拉住对方的手臂,趁对方惊愕之际,带着令人怜惜的害怕,对对方说道:
“我…我和家里人走散了,能带我回家吗?”
叶绫吃惊的是,安仕黎愣了片刻,旋即就微笑着答应了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臂,并对她说道:
“你还记得家的位置吗?我带你去吧!”
哎?这…这么顺利吗?叶绫一时间惊讶非常,借着这个机会,她也得以好好打量一番这位多次为她所探听的不着名猛人。
叶绫本以为安仕黎会是一副猛烈凶恶的彪形大汉形象,可安仕黎给她的第一印象却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流淌着如水般温柔的微微一笑,展现着超乎寻常的亲和力,难以不使人顿生好感。
英气且俊秀,固然也是安仕黎相貌的一个显着特点,但满足这项特点的人,叶绫属实见过不少。顾攸、甘兴还有燕洛、萧茂都符合这个特征,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很多,可叶绫往往都不怎么记得清他们的长相了。而安仕黎不同,英俊是他这张面庞的一大特点,可不是最大的特点,安仕黎脸上有一股区别于叶绫见过的几乎所有人的特征,那就是怀有一股一尘不染、坚定而又昂扬的凛然正气,有这股正气在身,即便安仕黎相貌平平,他一样有着足以令叶绫一眼便铭记住的长相,这才是他留给叶绫最重要的印象。
“世间竟能有如此正气凛然之人吗?实在罕见。”
叶绫在心里默默念道,随即向安仕黎张口道:
“嗯!”
安仕黎轻轻牵着她,朝她所提前预备好的陷阱赶去。
“小姑娘,以后千万要小心,再别跟家里人走散了,明白吗?”
安仕黎微笑着说道。
叶绫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泛起一丝触动,道:
“明白!”
安仕黎又说道:
“小姑娘,你吃过晚饭了吗?要是没吃的话,不妨我先带你吃过晚饭再回去?”
安仕黎的这句话,令叶绫呆呆地注视了安仕黎好一阵。她难以想象,这真的是那个出入宣营、转战踏北,手段之果断狠厉令她都不禁为之咋舌的安仕黎吗?到底是情报有误还是自己找错人了?眼前这个人,很温柔,也很善良,甚至都有些过了头,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对自己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如此真诚如此关心?不!不!这世界上哪里来这样白痴?他肯定是另有所图!对!就是如此!除了图自己的美色,他还会图什么?他做这些,一定是为了这个,哼!那自己一定会让他吃到苦头。
她假意迎合道:
“不…不用了,谢谢你,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等走到较暗且较为偏僻的地方,叶绫的心头绽放出得意,对了!离自己的埋伏点越来越接近了!她打赌,这安仕黎一定会忍耐不住内心的兽性,对她图谋不轨,她有把握在安仕黎伸出手时一拳打断对方的鼻梁。
可这样的情况仍然没有发生,只见安仕黎皱了皱眉头,并让叶绫贴紧自己,握住叶绫臂弯的手也用力了些许,仿佛担心对方走丢一般。他再一次给与叶绫一抹淡定柔和的笑容,说道:
“有些黑了,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叶绫有些懵了,不图色,也不图其它,那这安仕黎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出于善良和温柔才做出这些行径吗?怎…怎么可能呢?开…开什么玩笑?人们行事,哪有不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呢?胡…胡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迟疑与不忍只在叶绫心中停留了不到半秒时间,她的坚决并没有因安仕黎的善待而撼动,而是覆盖了其它的一切。眼下,她能给与自己的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这安仕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人,而蠢人,是不值得自己多心的。
“呵呵呵……”
她冷笑出声来,安仕黎的眼神先是疑惑,再是惊恐,他明白自己中计了,想要抽身逃离,但叶绫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令他无法逃走。
接着,埋伏已久的甘兴、顾攸出现,用迷药迷晕了安仕黎,将他放倒在地。
顾攸长舒一口气,向叶绫询问道:
“公主殿下,如何处置此人?”
“带走!”
叶绫果断开口,但她看向倒在地上的安仕黎的目光,不知怎的,像是被月光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