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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以后,老板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把又大又结实的铁锁,个头比锁客房房门的那种小锁大了十倍还不止,尽管铁锁表面看上去锈迹斑斑,像是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但在往锁孔里灌进去几滴芝麻油以后,偌大的钥匙一插再一拧便打了开来。

老板这样接连试了两下,觉得没问题以后,先把用一根短木棍代替的门闩插好,将原来挂在上面的细锁链又缠了两道,然后再用那把大锁牢牢地锁住。

这把新换上的大锁十分醒目,看上去跟老朽的门板极不协调,假使有人真的要撞门的话,只怕门板最后碎成了渣渣,铁链也断成一节一节的,大锁本身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老板最后瞅了一眼比门闩还粗大的铁索,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微笑着看了看沈浚三人,仿佛在说:“放心吧,你们的马是绝对安全的!”

随即领着他们从客栈的后门走了进去,过道很窄很暗,一面是光秃秃的木板墙,另一面则是紧挨着的一个不大的厨房和一间狭小的起居室。

起居室的门敞开着,借着来自前厅的微弱灯光,沈浚看到里面摆着一张仅容一人躺卧的木榻,余下的地方几乎都被杂物占满了。

再往前,一道狭长的楼梯自上而下将过道给挡住了一大半,他们只能侧着身子从旁边绕过去。

众人以为客栈老板那凸起的像一口倒扣的铁锅的肚子会被卡住,不料他在眼看就要撞上去的前一秒将后背往墙上一贴,深吸一口气,腹部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整个了收回去,脚下的步子甚至都没慢一下,便像鲶鱼一般滑了过去。

倒是陆修武托了大,额头不小心在梯子边上磕了一下,痛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过了梯子便来到了灯光昏暗的前厅,老板一天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里面的柜台就位于右手边。

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似的,刚一进来,他便撇下众人,兀自拐了进去,随手将后院大门的钥匙扔在了柜台下面的一个格子里,格子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因为那把比巴掌还大的钥匙被丢进去的时候只发出了一声“啪”的轻响,而不是照理应该很大的“嘭”的撞击声。

沈浚三人则继续往前,来到了他们此前停留过的前厅。

也许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春红并没有在他们走后立即离开,而是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只不过可能跟老板和陆修武两人斗了半天嘴,感到累了,此时已坐在左侧靠墙放着的一把圈椅里睡着了。

陆修武的视线刚一落在她的身上,便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立即弹开了。

可过了片刻,发现她既没有讲话,也没有站起来,便控制不住地朝她那边偷偷瞥了一眼。

这一瞥不要紧,他的目光就像被牢牢地钉在了上面似的,再也无法挪开。

他看到她的身子柔软地歪向一边,那姿势简直浑然天成,看不出一点难受的样子。

她用一只手肘支撑着温馨可爱的脸颊,没有一点鼾声,呼吸也极其安谧、轻柔,整个人显得十分娴静。

此时的丫鬟已蜕去了先前令陆修武极其反感的外衣,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便令他生厌,不是她那到此刻才被他认识的美丽的外表,而是仿佛随时随地准备与人大吵一架的性格。

她醒着的时候,陆修武不敢看她,而她睡着的时候,是那么地温柔、娴静,而且他知道她不再盯着他,不再使他觉得充满敌意。

陆修武毫无顾忌地端详、打量着这具迷人的身体,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在她醒着时所看不到的另一面,他甚至感到她正在向他呼出轻盈的气息,使他的心跳遽地加快。

或许这才是那个真正的她,清醒时永远被防备之心和攻击性包裹着的本来面目。

丫鬟动了一下嘴唇,睫毛也跟着微微颤了一下,陆修武以为她要醒了,立刻把目光转向别处。其实她睡意正浓,动了一下以后便又安静下来。

他发现沈浚和弟弟正站在柜台前,同老板讲着什么,于是赶紧走近前去,好叫丫鬟睁开眼睛以后,看到他一直跟同伴在一起。

按照规定,老板需要像对待前一波客人那样,登记他们的名字和居住地,所以刚进来没多大一会儿,老板便弯腰从柜台下面抽出了那个满是墨迹的登记簿。

随着“嘭”的一声轰响,登记簿被拿了出来,然后“啪”地一声被丢在了台面上,老板照例又拿起始终摆在右手边的那支已经板结的毛笔,在舌头上舔了两下笔尖,然后学着写书人的样子在纸上描画起来。

沈浚第一个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住址,跟先前丫鬟编假名糊弄老板不同,沈浚不喜欢撒谎,尤其觉得连住店都要用假名,未免活得太累。

姓名自然是他自己的,这毋庸置疑,即使找他的父母和同学来对峙,他也不怕,如果他们能办到的话,他会打心眼里感到高兴,甚至会喜极而泣,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替他找到了穿越回去的路。

尽管这名字同时也属于另一个人,也就是他现在所暂时使用的这个身份。

“浚”字老板不会写,笔尖在纸上悬了好一会儿,最后以“君”字代替,写完后嘴角一扬,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地址报的自然是洛城县“不义侯”府,毕竟他还没傻到报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出租房地址。

“您是从洛城来的?”老板突然从登记簿上抬起了头,带着极其诧异的神色看着沈浚。

“不错!”沈浚简短地回答道。

“就是此地以南二百里外的洛城?”老板不可置信地问道。

“没错!”沈浚肯定地答道,从老板的话里听得出他似乎对自己所来自的城市颇感兴趣,“老板去过洛城?”

“实不相瞒,五年前的那场瘟疫发生不久,我便从那里搬了出来,后来再没回去过。”老板语气颇为感慨地回答道,一面将手中的毛笔放回原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