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尽量平心静气,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纪录片上。
不得不承认,那个守在姜妙妙身边的贺哲远,虽然看他的目光充满挑衅和找茬,分明对他有敌意。
但那敌意中又夹杂着欣赏,兴奋,不爽……
情绪很复杂。
卫渊从小长在皇宫,对别人看自己时的情绪感知极为敏感。
若是连别人眼底隐藏的情绪都看不懂,他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贺哲远看向他的时候情绪很复杂,分明不喜,但他给出的记录片又实打实的令人开拓眼界。
卫渊认为,这些纪录片仿佛是一把钥匙,打开锁,门后是大月通往姜妙妙所在世界的路。
贺哲远是真心想帮助大月的。
不管他帮助大月的目地是什么,是为了讨姜妙妙开心也好,想借着大月,从他这里获取什么也罢,总之,这些纪录片都是实打实的宝贝。
在温饱问题和安全问题解除之后,这是他要面临的下一个问题。
卫渊将视线落在电脑屏幕的播放键上,思绪却越飘越远,从北境城一路往南,飘向大月都城。
都城名为盛京,十年前,他刚九岁,也是这样一个天空飘雪的冬天。
父皇被人刺杀,京中哗变,母后为护皇兄与他,身穿封后礼服,一根白绫将自己悬吊于宫门之上。
礼服长长的翟衣里面,缝满了造反者的姓名。
按照大月律例,收殓帝后,只有亲近的血脉才能动手。
因此,这份名单也只有他与皇兄能窥见。
皇兄怒极,提剑要去砍了造反头目!
是年纪轻轻的卫渊告诉他,不能杀。
他们太弱小了,若是让造反者知晓他们的意图,他们会被第一时间灭口。
那样的话,卫氏王朝会直接覆灭。
母后的牺牲也将变的毫无意义。
终于,他们藏在地道中,等来了永安军援兵。
事后永安侯平乱成功,拥簇刚刚十岁的大皇子登基为帝。
自此,大月才没被改朝换姓,撑了下来。
大月百姓无不称赞永安侯忠肝义胆,乃国之柱石!
小皇帝初掌大权,与国事懵懂无知,与朝堂处处受第一宰相权唯昭的掣肘。
每日下朝都要被权相气哭好几回,只能向他最信赖的永安侯求助。
永安侯备受小皇帝信赖,仓惶无措之际,更是许永安侯高官厚禄,官拜上柱国!
权相对此事极为不满,当堂逼宫,让小皇帝收回成命!
小皇帝难得硬气一回,扯着童声怒斥权相。
这一斥倒好,权相干脆称病不朝了!
其余朝臣看权相眼色,也纷纷抱病在家,不临朝堂。
严重时,偌大的朝堂上,竟只剩小皇帝一个光杆司令。
关键时刻,还得上柱国出马。
他让小皇帝别急,国不可一日无君,却没有国不可一日无臣的说法。
趁着大臣们不朝,上柱国让小皇帝挑几名四五品的官员直接撤职换人!
意思很明显,你病了,无法上朝,那就换个身体康健的人来!
上柱国趁机更换了一大批他自己的人手。
原本被权相一言堂的朝臣们,逐渐呈现出双足鼎立的趋势。
也是那时候,卫渊获封荣安王,被一拐子支进军营里。
当时国内不论官员还是百姓,都私下里议论纷纷,说小皇帝忌惮自己天资聪颖的弟弟,怕弟弟将来夺权,才故意把个十来岁的孩子往军营里支。
谁不知道,军营里到处打打杀杀的,小男孩一朝领兵,自然**。
若是被挑唆撺掇两句,亲自挂帅出征,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世人皆以为,小皇帝与小荣安王,隔阂已深,兄弟阋墙是早晚的事。
朝上受皇帝倚重的,从来都只有上柱国一人。
但卫渊跟皇兄心里都明白。
当年母后翟衣上绣的第一个名字,便是他上柱国申正卿!
那场逼死父皇母后,引发京城哗变的罪魁祸首,从来都是申正卿!
母后翟衣上那一百多个名字,他跟皇兄都牢记于心,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依然能按照顺序,精准无误的背诵出那些名字。
皇兄亦是如此。
那密密麻麻的名单中,如今已经有大半荣升,能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与皇帝议事。
名单中,唯独没有权相的名字。
他身居高位,一人之下,权臣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赤胆忠心。
当年跟着他征战沙场,在军中扬名立威的老将,有八成是权相的人。
权相让皇兄与他在上柱国面前做戏,佯装兄弟反目,实则是让卫渊在军中立住脚跟。
只有原本效忠于上柱国的永安军全部变成他卫渊的兵,皇兄这个皇帝才是真皇帝。
他也才能是真正的荣安王。
却不想,在他于军营中扎根立威的这些年,权相重病,暴毙而亡。
朝堂上双足鼎立的格局瞬间变成一家独大。
上柱国树大根深,野心日益显露。
好几次,卫渊进行到关键战役时,掌管国家粮饷和税收的上柱国,都能找到各种光明正大的理由断他的粮。
皇兄只身在朝堂,只能尽力与上柱国斡旋,十分不易。
正如这一次,早在风雪刚刚抵达北境,尚未往大月其它城池蔓延时,负责押运粮饷的队伍便没了踪迹。
卫渊熟悉那位上柱国看他们兄弟的眼神。
慈爱中透着恭谨,敬畏中透着贪婪。
小时候,公变刚平息的时候,孩童卫渊还看不懂那么复杂的眼神。
但他总做噩梦,梦见永安王要变成大灰狼,把他们兄弟俩都吃掉。
小时候卫渊不懂,但现在,卫渊一眼便能看出上柱国眼底压抑的情绪。
那是人性贪婪的底色,他从一开始,扶持皇兄继位,便想操控幼帝为傀儡,将他们兄弟俩都吃干抹净。
那个贺哲远的眼神儿,与上柱国有相似之处,一样复杂。
但不一样的是,上柱国是披着羊皮的狼。
而贺哲远,是一头冒充灰狼的羔羊。
眼神是凶的,底色却是良善的人。
他其实挺欣赏贺哲远的,若不是他生活在两千年以后的世界,他真的想把贺哲远招入麾下,好好栽培。
贺哲远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
“房车到货,我们跟房车一起来了。”
忽的,一张纸条白光一闪,出现在他掌心。
他精神一震,收回思绪。
随即,笑意便出现在眼角。
等了一下午,终于到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