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瑞沙问:“蒙恩前辈到底为什么想要帮助海魔衅得到神格?我记得,前辈和你都曾经说过,蒙恩前辈,过去是很坚定地认为,唯有海神阿谢古才是海洋的主宰者。”
“奇怪,我没有告诉你理由吗?”格里茨闻言,不可思议的问。
“没有啊,你没有说啊!”
格里茨晃了晃头,眼睛咕噜噜地转。
“好吧……好像确实没有说清楚。不过,这只是他当时面对我们那些听讲者的说辞,我认为,不一定就是他内心完全真实的想法。”
格里茨说:“蒙恩在离开贝壳宫后,就去往了海上漂泊——他自己说的,因为遭遇了家人和朋友的背叛,所以,他决心,在罗伊珥兰德天地间,闯出自己的道路。”
“背叛?发什么事情?”
面对法瑞沙的提问,格里茨回答道:“他说的含糊其辞。但我跟其他几条白豚整理了一下思路,大概就是说——他家人觉得他研究出来的东西有点太自以为是,想当然了,没有实际的证据能够证明,又因为他从小就只是阅读卷轴,没有任何生活常识,所以才会对一些普通的事情产生过于荒诞的幻想。这种话,在蒙恩听上去,就是对他过去的生活的完全否定,同时也质疑了他的能力。
“据他自己所说,他想要找菲尔奎明去一起验证理论,但菲尔奎明竟然选择了脱离贝壳宫,明明通过了黑鳞测试,竟然放弃成为黑鳞的机会,非要去当什么褐鳞。还没有成功。最后也只不过是成为了一条灰鳞——你别对着我生气,都是蒙恩自己说的。
“在我看来,大概就是以前,他的家人太支持他的决定,一直只是阅读卷轴,没有做过任何这之外的事情。我也说了,那些都是不同时代的白豚,留下的一些想法。如今的记录,大部分都还没有被写出来。于是,蒙恩就变成了一个多思想拼接的混合体。然后,他要用这个混合体去套现实的罗伊珥兰德世界。”
见法瑞沙有点不能理解的样子,格里茨解释说:“就好比……一个人类的小孩问:‘什么是白豚啊?’我说:‘白豚有很多,氛围普通的白豚和白豚卫士。其中白豚卫士,又有青鳞、黑鳞、灰鳞、褐鳞,一共四种。青鳞机敏,黑鳞聪慧,灰鳞灵活,褐鳞矫健。’那个小孩听了以后,自己思考了一下,说:‘哦,我明白了,只有机敏、聪慧、灵活、矫健的海兽,才是白豚!’你觉得,这对吗?”
“……但白豚确实机敏、聪慧、灵活、矫健啊。”
格里茨无奈地说:“不是这么回事。这里面有一个逻辑问题。”
“我画给你看,”格里茨在附近找了一块沙地,用尾巴尖画出一些指示的符号,“白豚,大致分为五类,普通、机敏、聪慧、灵活、矫健。如果只有机敏、聪慧、灵活、矫健的白豚是白豚,那普通的白豚就不是白豚了吗?”
“可是……普通的白豚,也不是没有机敏,没有聪慧,没有灵活,没有矫健啊!”
“普通的白豚,确实有一些很机敏,但他们不是青鳞。对不对?”
“……对。”法瑞沙想了想,说:“青鳞的测试确实更注重机敏。但也有一些白豚,足够机敏,却没有加入青鳞的队伍!”
“是啊。就像菲尔奎明,通过了黑鳞测试,但没有成为黑鳞。”
格里茨纠结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换一种说法。”
它把地面上画好的痕迹涂抹掉,沙土扬起,又沉降下去,恢复平滑。
格里茨画出几个圈。
“左边是青鳞,他们的标准是机敏。上边是黑鳞,他们的标准是聪慧。右边是灰鳞,他们的标准是灵活。下边是褐鳞,他们的标准是矫健。看到了吗?这四个圈,彼此交叠。我们再在外面,画一个大圈。
“这个最大的圆圈,就是我们所有白豚。不在之前的四个圈内的白豚,都是普通白豚。在四个圈内的白豚,至少有一个标准可以达标。看到这个图,你明白问题在哪里了吗?”
法瑞沙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如果按照那个人类小孩的总结方法,除了最中间的这个区域——四个标准都达标的白豚是白豚,其他所有的白豚,都被排除了。”
“对,就是这样。”格里茨说:“我和去听过蒙恩课的几条白豚,简单总结了一下。蒙恩就像那个小孩,从卷轴里读到了一些印象深刻的标签后,就觉得整个罗伊珥兰德一定是这些标签构成的。假如他一辈子不离开贝壳宫,也不过就是成为过去那些,写了一些个人想法的白豚之一。未来的白豚,会读到他留下来的卷轴。
“但问题在于,蒙恩的家人认为他不能继续相信自己的那一套描述世界的说辞,并要求蒙恩必去离开贝壳宫,去看看世界是什么样子。蒙恩本就遭受了打击。随后,自认为是一路人的青梅竹马又表现出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的样子。于是,蒙恩心态崩了。
“他确实如同其家人的要求,离开贝壳宫,面对白豚湖的现实了。但他坚信的理念,还是自己构建的,各种符号的大杂烩。他确实串联了一个合理的逻辑。但这个逻辑,无法在白豚湖的现实中运行。他期待的美好词汇,可能并非全部都还保留着美好的职能。他讨厌的邪恶词汇,也并非全部都坚守在邪恶的范畴里。而且,因为他的逻辑是自己虚构的,即使那些美好的词汇在执行美好的职能,他也会发现,自己虚构的美好,和现实的美好,实际上并不是同一个样子,甚至不是同一个东西的叙述词。
“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还不愿意相信,罗伊珥兰德的现实,才是生命赖以为生的真实蓝本。仍旧觉得自己幻想的虚构逻辑正确。那么,蒙恩就必然变成如今这种样子。想要去把他心中构想的世界,降临到罗伊珥兰德。家人越是否定,他就越是要证明,家人错误而自己正确。朋友越是与自己分道扬镳,他就越是要去给朋友判定罪孽,否则,怎么证明自己仍旧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总之……我还是那句话——这种家伙——不是成为狂热的囚徒,就是成为痴迷的废物。”
法瑞沙犹豫道:“你这样说蒙恩前辈,有些过分了吧?他也只是,想要相信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
“如果在他的构想里,你是该死的。那么,法瑞沙,你觉得他是会感化和同化你,还是直接杀了你?”
此话一出,法瑞沙沉默了。
没见过蒙恩前辈,他可能会觉得,应该是尝试感化,或者同化吧。
但见过了蒙恩前辈,听到对方如何指责前辈背叛了他,并应该为此付出成为叛徒的代价后……法瑞沙觉得,如果蒙恩前辈认定自己该死,那么,他有机会的话,肯定是要来杀死自己的。
就像蒙恩前辈所言。
他如今只是打不过前辈,所以才放任前辈逍遥自在。
但总有一天……
是的,假如海魔衅真的愿意帮助蒙恩前辈,获得力量。
那么……那家伙,一定会来白豚湖杀死前辈。
想到这里,法瑞沙惊起一身冷汗。
格里茨笑道:“现在,你明白我那个时候,为什么要破坏仪式了吧。蒙恩那种家伙,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获得摧毁别人的力量。他的逻辑不切实际。而他要的,就是让所有生命,成为他不切实际的玩具。命运之神如此作为,尚且被神明和魔鬼同时憎恶。一条白豚,甚至是黑鳞……能有这种想法,我只能说,实在是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