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屋内,床榻上传来隐隐的鼾声,朱标已睡着了。
院子当中,跪着的燕山护卫的军将们,已变成一个个颤抖着的雪包。
他们对面,站在屋檐下的李景隆的家将们,身上虽没有雪,但也在忍受着傍晚的寒风。可他们却动也不动,好似那刺骨的冷风,根本不存在一样。
“让他们分批进屋暖和!”
李景隆对李老歪开口道,“别冻坏了!”
说着,他看向窗外,又看向那些跪着的燕山军将们,心中暗道,“燕王,你再不来,你的人要冻死了?”
~~
雪,依旧很大。
只是夜色之下,看得不是那么的明显。
“汪汪...”
陡然,驿站之中的狗,对着门外狂吠。
接着就是一阵马蹄,还有骑士的呼喊从风中传来。
坐在屋内闭目养神的李景隆,瞬间睁开眼睛。
站起身来,大步朝外,与此同时李老歪在他身后,把一件披风披在了他的肩头。
吱嘎!
推开门,寒风凛冽。
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疾驰冲入驿站。
当先一人,衣甲之上满是霜挂,一个纵身翻身下马,正是燕王朱棣。
“王爷,又见面了?”
李景隆从驿站出来,大步上前。
“哈哈哈,九江,太....”
说着,朱棣的脚步一顿。
他身边的几个雪包突然雪花四溅,接着几名燕山的军将从里面现身。
且有一冻得头发上满是冰霜的军将,隐约带着哭腔喊道,“王爷,曹国公要冻死我等!”
“嗯?”
朱棣目光一凝,看着几名狼狈的手下,又看向李景隆,神色不善。
“他们骂我是王八羔子!”
李景隆笑呵呵的,“四叔,骂我是王八羔子,不是把您也带上了吗?”
朱棣眉头再皱,紧接着面露杀气。
而那几名手下还浑然不觉,以为朱棣来了,他们的主心骨就来了,朝着李景隆嚷嚷道,“公爷,不知者不罪,我等又不是故意骂您.....”
啪!
却是朱棣的马鞭,狠狠的抽了过去。
“千岁....啊!”
啪啪啪!
朱棣一连抽了几鞭,还不解气,大手按住刀柄,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呵!”
李景隆一笑,上前直接按住朱棣摸刀的手,低声道,“王爷先别动怒,太子爷好不容易刚睡了!”
太子?
几名燕山军将顿时如遭雷击,吓得身子连抖都不抖了。
幸亏...幸亏他们当时骂的是曹国公,若是对太子爷出言不逊,那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王爷也先不要动怒!”
李景隆继续笑道,“他们是骂了我,可一来不知者不罪,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二来,在您麾下这些年,为国守边有功,算了吧!”
“再者,侄儿让他们跪在这,也并非是因为他们冲撞了侄儿!”
说着,李景隆又是笑笑,低声道,“太子爷想在这歇歇,正好撞见您的人..在驿站之中喝酒作乐,公然召妓!”
“四叔,您说,侄儿若是不罚他们的话,是不是也有些说不过去?”
朱棣眼角跳跳,对那几名军将呵道,“还不谢过曹国公的不杀之恩!”
“下官等谢过曹国公大恩!”
几人又马上,跪了一地。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明儿头去给本王当大头兵去!”
朱棣又骂了一声,心中那叫一个窝火。
既是窝火自己的手下没长眼,又是窝火自己突然之间,不明不白的就欠了李景隆一个人情了。
他的手下,在驿站中吃喝玩乐被太子撞见了不少,而且这些人还对着李景隆开口辱骂。
就算李景隆当场把这些人格杀了,他朱棣都说不出什么,只能捏鼻子认了。
“九江,让你见笑了!”
朱棣对李景隆道,“是我治军不严!”
说着,上前道,“太子醒了吗?”
“您稍等!”
李景隆伸手,拦住上前的朱棣,“侄儿前去通报一声!”
说完,他笑着转身,走到驿站内堂的门前,微微附身,低声道,“太子爷....太子爷?”
随后,他又返身回来,对朱棣道,“没醒!要不要侄儿进去,把太子爷叫醒!”
“别。”
朱棣顿了顿,“我在这等就是了!”
话音落下,他默然的站在风雪之中。
不多时,肩膀上又是厚厚一层雪花。
“行了!”
忽然,驿站内堂之中,传来朱标的声音。
朱棣一个箭步上前,“大哥....”
话音未落,就见朱标裹着裘皮的身影,出现在驿站内堂的门口。
朱棣的身子一顿,跪地叩首,“臣弟叩见太子殿下!”
朱标没有马上回话,而是目光在院内院外来回巡视,最后才落在朱棣的身上,“冷不冷?”
“不.....”
“不冷吗?”
朱棣跪地道,“冷!”
“有记性了吗?”朱标又道。
“臣弟知罪!”
朱棣更是谦恭,“臣弟治军不严,平日太放纵这些武人了!”
“进来吧,外边冷!”朱标说着,返身回屋。
~~
“您来臣弟这,应该事先通知臣弟的!”
进屋之后,朱棣看似在抱怨,实在则后怕,“这千里迢迢的,万里路上出什么纰漏,可怎么了的?”
“太平盛世,能出什么纰漏?有强盗?乱兵?”
朱标笑笑,“再说...”而后一指李景隆,“他在我身边呢,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臣弟这心里也是悬着一口气!突然听说您来了,臣弟当场吓得手脚冰凉,跟做梦似的...”
朱标忽然打断他,“知道我从哪来吗?”
朱棣不解,“您不是从京城过来的吗?”
“呵呵!”
朱标笑笑,而后感叹道,“下雪了,颍国公那边该动手了吧?”
“前线将士若得知殿下亲至!”
李景隆上前,正色道,“必三军效勇,一战平定辽东!”
正说着,外边又是一阵喧哗。
有大队大队的人马不断的赶来,而且队伍之中还有马车之类。
“带这么多人干什么?”朱标微微不满。
“臣弟不敢大意呀!”
朱棣又道,“臣弟让人给您预备了马车,还有暖轿....”
“也罢!”
朱标起身,“连夜进城吧,不然明儿布政司使等人,又要跪在城门外迎我,烦!”说着,伸手任凭李景隆给他套上厚厚的裘皮,“我坐暖轿!”
~
一顶硕大的软轿,立在雪地当中。
扛轿的十几名兵丁,卑微的匍匐在雪地当中,连头都不敢抬。
不单是他们,雪夜之中,跪着无数的人。
吱嘎吱嘎,李景隆踩着雪地,当先一步撩开帘子。
轿子中一股热气扑面而出,“太子爷您慢点!”
“起驾......”
待朱标进了轿子之后,李景隆大喊一声,轿子稳稳当当的起来。
朱棣翻身上马,本想护在暖轿旁边。
却愕然发现,李景隆早带着一群护卫,把朱标的暖轿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
且在风中,隐隐有朱标的声音传来,“告诉武定侯,孤来了!”
朱棣远远见着,李景隆在马上俯身,“是,臣这就让人去通知郭侯!”
“呵!”
忽的,朱棣心中冷笑。
“大哥,你对外人,比对亲兄弟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