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初初从生下来起,第一次开口说话。”湛淮晏喜极而泣,透明如珍珠的液体猝然滚落,从衣襟里拿出一个木偶,手指轻抚木偶的头。
又竹和罗氏看过去。
那是一个用木头雕刻成的女子,从眉眼轮廓到身上衣服的花纹,都是那么立体清晰,惟妙惟肖,跟宋令凝颇有几分相似。
“虽然初初的母亲病逝了,但我作的有初初母亲的画像,还用木头雕刻了初初母亲的模样,随身携带着,时不时就拿出来和初初一起缅怀她的母亲,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娘亲。”湛淮晏眸中温柔又深情,红着眼,嘴角却有一抹欣喜的笑意,轻声对木偶道。
“夫人,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初初会喊娘亲了。”
母后,木偶,初初因为自闭刚会说话,说不清楚,喊的木偶就代表着娘亲,又竹刚刚握紧剑的手松开了。
白公子的夫人是宋令虞和宋令凝的堂姐,那么木偶的眉眼轮廓像宋令凝和宋令虞,初初把宋令凝错认成她的娘亲,也没什么奇怪的。
“白公子,不要伤心了,初初的病情有所好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罗氏看到湛淮晏沉浸在睹物思人中,抿了抿唇瓣,把手帕递给湛淮晏。
湛淮晏接过去后,却用来擦拭着木偶的衣服。
罗氏只当他不是有意的,转过头柔声哄着宋令凝怀里的小太女,“初初,我师父不是你的娘亲,她是你娘亲的堂妹,你应该喊她一声姨姨。”
小太女的身子抖了抖,双臂圈紧宋令凝的脖子,脸深深埋在宋令凝的肩上,又恢复了往日呆滞的模样。
宋令凝心疼坏了,抚了抚小太女柔软的头发,语气微冷对罗氏道:“我是初初母亲的堂妹,跟她母亲是一辈的,她喊我姨母,也带一个‘母’字。”
“如今她把我错认成她的娘亲,为了她的病情着想,我就暂时做她的娘亲。”
又竹脸色微变,在旁人和白公子眼里,宋令凝是华神医啊,却说自己是初初母亲的堂妹,那不就是对白公子暴露了自己是宋令凝吗!
他们就这么信任白公子吗?
当然,也情有可原。
毕竟白公子是宋令虞的人,他知道了宋令凝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出大事吧?
又竹决定写信告诉宋令虞这件事,监视着这个白公子,看看他是否守口如瓶,对宋令虞忠诚不忠诚。
罗氏秀美的面容一阵青一阵红的,很是难堪,只有女人对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才敏感,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长着一张跟奉元帝和天佑帝的先皇后一模一样的脸,就把自己当成了宋家女、白公子夫人的堂妹吗?
白公子各方面的条件这么好,又是他们阵营里的人,师父是想嫁给白公子做续弦吗?
而白公子,显然是通过师父的脸看到了他已逝的夫人。
他会娶师父的吧?
“好了,以后初初就叫我娘亲。”宋令凝抱着小太女,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母爱的光芒,这才看向湛淮晏。
“白公子,我已经从半芙和阿露(罗氏)口中得知了初初的病情,我对此也没有特别好的治疗方法,心理治疗比喝药更重要,所以为了初初能早日恢复过来,你不介意我当一段时间她的娘亲吧?”
湛淮晏把木偶收回衣襟里,贴着心口放好。
罗露的帕子则放到桌子上。
他站起来,一手握着扇子,对宋令凝弯下腰,抬起左手压右手行礼时,广袖落下来,是那么飘逸好看,“我如何会介意?”
“华神医尚未婚配,却医者仁心,愿意为了病患而牺牲自己,给初初当娘亲,不在乎旁人的闲话,如此大恩大德,我感激不尽,请受在下一拜。”
“白公子不必多礼,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宋令凝连忙伸手扶住湛淮晏的胳膊。
湛淮晏缓缓抬起一张脸,从下方看着宋令凝的那张脸。
他握着扇子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了宋令凝的手腕,借着那力道直起身。
那一刻,只有湛淮晏知道,仿佛有刀子在剜自己的心口。
只因他试着让自己对华神医“动情”,他的身体却在排斥华神医。
这说明什么?
不管这个华神医究竟是林静微,还是其他什么人,他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他的阿凝。
湛淮晏一触即离,可他和宋令凝之间的氛围,就让罗露觉得双方都对彼此一见倾心,在众目睽睽之下眉目传情。
罗露心里酸涩,伸出手臂试图去抱小太女,“初初,我带你去集市上,买你喜欢吃的东西吧?”
小太女没有任何反应。
罗露的胳膊就僵硬地横在半空中。
宋令凝吩咐她,“医馆今天的病患挺多的,你师妹忙不过来,你和半芙都过去吧。”
说完,不等罗露有异议,宋令凝温柔地对小太女说了一句跟娘亲去厨房做蛋糕,就抱着小太女离开了。
湛淮晏顿了顿后,很有礼仪地对罗露和半芙颔首,就从她们身边经过,跟在宋令凝后面去了厨房。
罗露转过去看到湛淮晏和宋令凝并肩,粉团子软萌可爱,他们仿佛一家三口,在寒冬的天气里,却是一幅温馨动人的画面。
罗露的眼更红了。
两岁半的小太女已经很重了,湛淮晏平日抱得轻轻松松,不影响做其他的。
宋令凝却没力气一边做东西,一边抱小太女,就把小太女交给了湛淮晏,找着做蛋糕需要的食材。
“我得需要牛奶,还有鸡蛋。”但是最后几个鸡蛋刚刚做给小太女吃了,厨房还没有采购。
宋令凝吩咐日常跟随在自己身侧的又竹,“你用上轻功,速度比较快,你去给我买些鸡蛋和牛奶回来。”
又竹不疑有他,临走前用眼神示意宋令凝不要太信任白公子了。
在宋令凝点头后,她飞身出府去集市。
宋令凝让烧火的,厨子和端菜的几个人去歇着了,厨房里只剩下她和湛淮晏。
她请湛淮晏到桌子旁坐下,端了一份很精致的糕点,“我亲手做的,白公子尝尝。”
她刚回来,这糕点怎么可能是她亲手做的?
不过湛淮晏并没有揭穿,反而一手拿起那包着馅的荷花酥咬了一口,“色香味俱全,没想到华神医不仅医术高明,厨艺还这么好。”
宋令凝坐在湛淮晏身侧的凳子上,伸手去触碰小太女的脸,“这孩子的五官遗传了你和堂姐二人的所有优点,太惹人喜欢了。”
“要是我的孩子,恐怕也这么大了,一定也是玉雪可爱的。”
湛淮晏落在小太女后脑勺上的大掌一顿,猛地抬眸,诧异地看向宋令凝,“华神医不是没有嫁人吗?何来的女儿?”
“我不仅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他们是一对龙凤胎!”宋令凝仿佛再也压抑不住,双目通红,声音都抬高了。
湛淮晏瞳孔震颤,“什么?”
宋令凝惊慌地朝外面看了一眼,紧紧咬住牙,别开脸,似乎有很大的苦衷,哑声对湛淮晏道:“抱歉,我失态了,我是在假设。”
“要是我没有和心爱的男人分开的话,我和他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我们都希望是一对龙凤胎。”
林静微,对,是林静微。
她当然没死,毕竟湛淮玦还好好的。
宋令虞在奉元称帝了,湛淮玦成了宋令虞的皇夫,于是她在两个月前,重新占有了宋令凝的身体。
因为过去吃了太多亏,至少长一智了,来到这里到底还是学了很多。
所以她就伪装着宋令凝,平常少说少做不作死,且以当又竹是姐妹,善待墨雷等护卫为由,她不让他们总是跟随着、贴身侍候。
就这样,目前他们还没发现。
当然,时间长了肯定露馅。
所以在此之前,她得想办法摆脱掉又竹他们。
此刻,林静微在试探湛淮晏。
回来的路上,她看到了朝廷张贴的告示,并且这时才从半芙手里接过宋令虞写的,前几天从奉元寄来的信。
信没有被拆过,平日只有宋令凝一个人能看。
宋令虞在信中说小太女病了,而湛淮晏带着小太女离宫,千里寻医来到岭南,要找她这个华神医给小太女诊治。
宋令虞没管她是否会诊治小太女,让她戴好面纱,不要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只要她是林静微,那么墨雷、半芙他们,就算湛淮晏见了,也能遮掩过去。
林静微回来后就问过了,没有一头银发抱着孩子来医馆的可疑男人,而是说了白公子和带得女儿。
林静微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直到见到没有遮掩容貌的小太女。
湛淮晏知道暗中有几个护卫,负责保护林静微的安全,递了一块手帕给林静微,嗓音低沉地问:“华神医跟你心爱的男人,是因为什么而分开的?”
“我哥哥多年来一直和我心爱的男人是死敌,哥哥要造反,要杀了我心爱的男人。”林静微以手帕掩面,闻到令人迷醉的熏香味道。
她的话语里带着悲伤,已经哭了出来,“哥哥分开了我和心爱的男人,把我送到这个偏僻的地方,表面上我看似有很多下人,但实际他们都是监视控制我的,我被软禁了。”
“不知道我心爱的男人这辈子能不能发现真相,赶过来救我。”
“我好想他,我好心痛,我那么爱他啊……也不知道我和他的一双龙凤胎如何了。”
林静微还没有完全确定身侧的男人就是湛淮晏,是的话,湛淮晏就会因为她的这番话而自曝身份。
到时候她就告诉湛淮晏“真相”,她就是他的阿凝,她没有死。
宋令虞安排她以假死的方式离宫。
林静微韬光养晦这么久,等得就是这么一天!
原本她想做湛淮玦的皇后,但湛淮玦一直在被湛淮晏反杀不说,且坚定不移地当着宋令虞的舔狗,其他任何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她放弃了湛淮玦。
湛淮晏也是皇帝,那她为什么不选择湛淮晏呢?
既然湛淮晏不知道他的阿凝和宋令虞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那她就冒充湛淮晏的阿凝,跟湛淮晏回去,做湛淮晏的皇后!
她让湛淮晏知道是宋令虞逼迫他的阿凝,离开了他,宋令虞安排她假死出宫,宋令虞是真的在造反……如此。
湛淮晏还会放过宋令虞和宋家吗?
她不仅要助湛淮晏铲除奸佞,剿灭乱臣贼子,她还要帮湛淮晏横扫六合并吞八荒,辅佐湛淮晏统一这九州大陆,甚至打到国外,成为世界霸主!
她会和湛淮晏一起临朝听政……她本来就是大女主啊!
林静微从手帕下看去。
湛淮晏瞳孔睁大、震颤着,神色中满是匪夷所思,薄唇抖动,想说些什么。
却因为太过激动,什么都没说出来,眸底越来越红。
他果然是湛淮晏,他要曝出身份,跟她相认重逢了!林静微按捺不住,拽住湛淮晏的胳膊,“望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