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豫确实很厉害,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当他知道敌人要偷袭自己的汶山城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阻止敌人的偷袭,也不是埋伏起来收拾这一股不知死活的敌军,而是玩了一把大的,干脆放弃了汶山这座据点,从而吸引更多的敌人进入,请君入瓮加上瓮中捉鳖,不是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么,他要彻底折断敌人的一根手指,让吐谷浑人痛彻心扉。
基于以上考虑,黄豫彻底使用了绝户计,在汶山县城埋下了大量的炸药,尤其是城门城墙等处,确保一旦爆炸起来全城都会轰上天,除此之外,在每个民宅街巷都埋藏了大量的可燃物质,只等着时机到来,就彻底引爆全城,炸不死也要烧死这些敌人,同时也把汶山彻底变成瓦砾堆,让敌人无可利用。
实际上,黄豫一直觉得汶山城的选址太过靠前了,紧挨着崇山峻岭,虽然是一夫当关的态势,但是如果死守还好,不利于进攻,更不利于大集团的消灭敌人很鸡肋,不如后退一点,给敌人留下一个空间,同时利用四周的堡垒群,聚而歼之,更有效的杀伤敌人更好一些。
但是就这么直接后退,敌人肯定不会上当,不如将计就计给他们一点甜头,然后来个绝户计,想瞌睡来枕头,正好慕容谷好死不死要来偷袭,就给他一个先甜后苦,至于说为什么慕容谷所在的将军府没有爆炸,这也很简单,四周都是大火,看着自己的死亡和军队的消散,可比糊里糊涂炸上天更为残酷,杀人诛心。
最终的结局是不会有意外的,没人能从这场灾难中逃出来,水火无情,更何况有来自罗氏商行最新的炸药和火油的加持,这种情况就算是现代化的军队如果没有空军支援那也是死路一条,问题是公元四百年去哪里找空军呀。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旧的汶山城彻底烧成了一堆灰,甚至有些城砖什么的给烧成了半透明的琉璃了,遍地一句完整的尸骨都没有,全都是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气息,幸好当地风向很诡异,忽东忽西,否则的话,大西北风一刮来,刘宋的军队就要遭殃了,当然了,实际上建造堡垒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些问题,所以通风口一律开在东南方向,西北方向只有射击用的箭孔。
吐谷浑的前军主帅慕容谷被烧死在汶山城,大军没了主心骨,不敢造次,副将赶忙收缩军队退回山谷营寨,死守不出,同时飞马向后边回报给慕容拾寅,在最新的指示到来前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拾寅得到汇报也是吓了一大跳,不敢怠慢,亲自飞马过来查看,当他看到那片灰烬和烧成琉璃状碎砖烂瓦也不由的喟叹不已,暗自心惊。他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面色铁青的回了营寨,这一战,吐谷浑损失了自慕容谷之下高级将领千夫长十几人,人马近两万,可以说前锋部队已经伤筋动骨了,剩下的虽然也有三四万人,但是心胆俱裂,已经没有胆量作战了,慕容拾寅只好亲自披挂上阵了,他把那些败兵统统赶回了后队,叫他们看守自己的物资通道,兼职放牧,也算是废物利用了,同时征调了大量的白马羌族到前边来制造器具,老老实实的步步为营一点点蚕食刘宋的堡垒群。
那他为什么要坚持进攻呢,道理很明白,草原人无利不起早,正是看到了刘宋和北魏在山西方向进行殊死搏杀,力量空虚,现在不进攻,以后就再也没有进攻的机会了,反而给刘宋腾出手来,恐怕不但要统一中原,吐谷浑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了,毕竟他们也是鲜卑人的一部分。
正是出于这个理由,慕容拾寅不能不拼命进攻,死也要咬下刘宋一块肥肉来,只有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发展空间,不会被局限在高原上动弹不得。
这些都是慕容拾寅的考虑,作为范晏黄豫杨勇等人是不会关心的,他们只关心这里是自己的领土,谁敢侵犯就叫谁享受一下虽远必诛的贵宾待遇。
虽然汶山县城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但是整个汶川防御系统并没有因此出现什么漏洞,当初设计的时候,杨勇就很邪恶的设计成了小型堡垒群,全都是清一色的棱堡,先不说每一个棱堡都和刺猬一样,关键是这东西每一个都不大不高,但是分布错落有致,牵一发动全身,每一个的距离正好是一箭之地,谁走在中间都会被双方攒射成筛子,而且这种设计还不耽误运输,各种道路交叉纵横,每一条路都可以保证双车甚至三车并行,对于后方的补给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对于进攻一方则是噩梦,眼前是通衢大道,你敢走吗?走过来就会给射死,想要占据通道就要攻下堡垒群,可是不切断补给,人家物资源源不断,你又靠什么来打下堡垒呢,只好硬啃。
堡垒和城池不一样,最大的区别就是受力面小,尤其是棱堡,面对的都是一小段面积,你想用人海战术根本摆不开,可是人少了你又不得不面对四面八方城墙上的箭矢群殴,所以唯一的办法就化整为零,一口气出动上万人化成几百个小组,分别进攻任何能够看到的断面,首先说从箭矢掩护上消耗的就是天文数字,你不和对方对射,那攻城的步兵根本就是活靶子,对射吧,这一天至少十几万支箭的消耗真的很费钱,除此之外还要攻城装备,别的不说,冲车和云梯都是必不可少的,至于井阑这种高端武器,吐谷浑是造不出来的,也造不起。
不管怎样,十几天后惨烈的攻城战再次爆发,一上来就是几十万只箭矢射向刘宋的堡垒群,在雨点般的箭矢中,吐谷浑人扛着梯子推着冲车强行攻城,汶川一下子硝烟弥漫,到处都是厮杀惨叫声,真的是血流成河。在这过程中,不断的有堡垒被攻破的消息传来,也有物资供应和求援的信息传来,作为黄豫最擅长的治政才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他不停的发布着命令,给前边派遣援兵运送物资,可谓是井井有条,一天下来,帅帐里的土地都被他走出了一个大坑来,不过效果也是很好的,仅仅丢失了十几个堡垒,大部分士兵都撤了下来,治疗之后仍然可以补充上去继续战斗,总体死亡不到千人,而敌人死伤上万,物资损毁更是无可计数,益州有钱,物资可以不要命的供应上来,吐谷浑人可是很穷的,只一天就消耗了三分之一的箭矢储备,再这么打几天,就只好叫士兵赤膊上阵了。
慕容拾寅也想着用敌人射出来的箭矢自己用,可是没想到刘宋军队太残忍了,使用的是最脆弱的苹果树枝条做箭杆,那东西只要一遇到冲击就会粉碎。所以不管射不射得到人身上,都会粉碎,当吐谷浑人兴冲冲的按照惯例去捡拾刘宋军队射出的箭矢的时候,才发现地上只有箭簇和碎木条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个个骂着街就回去了,当然箭簇还是要捡走的,少数民族冶炼技术很糟糕,这种精良的金属箭簇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虽然现在用不上,但是也可以带回去重新砍树制造呀,等下一次抢劫中原的时候再用也不迟,缝缝补补又三年呢,没有这种节约精神,草原民族哪来的物资来进攻农耕民族。
慕容拾寅想来想去,只能派人去找北魏讨要物资,我们帮你们打仗,你不给出钱武装,那就太异想天开了吧,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北魏有物资,运输过来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到的,更何况,北魏现在正在和柳元景的二十万大军对峙,也是物资紧缺,要不是花高价用真金白银宝石之类的从某些西域奸商手里换到军火,那也早就入不敷出了。为此北魏朝廷几十年的血本都折进去了,要是再打一场战争就只能用扫帚拼命了。
既然物资不足,慕容拾寅也就放缓了进攻的节奏,一方面催促白马羌人加速制造箭矢和攻城器械,另一方面大量征调铁猴子们进行特训,打算凑足物资后,把所有的铁猴子都一次性投进去,拼一个鱼死网破。
就这样双方进入对峙,范晏也征集了不少郡兵投入一线,换下那些受伤的和疲劳的士卒,同时物资源源不断的向前运输,这些工作对于大都督范晏来说那是驾轻就熟的,打仗就是打后勤,所以范晏这个总督其实是最合适的人,既不会干涉武将作战又可以保证后勤供应免除前线的后顾之忧。
“启禀王子殿下,雷暴来了。”有士兵禀告在帐篷里无所事事的慕容拾寅。
“快,叫他进来!”慕容拾寅一听雷暴这个名字,心里极为高兴,赶快招呼叫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长得浑身锈迹斑斑的魁梧壮汉走了进来。什么是锈迹斑斑呢,就是这个人皮肤焦黄,就像是生锈的钢铁一样,给人一种掉渣的感觉,但是身材很雄壮,就更像一个生锈的铁疙瘩了,这就是雷暴,自从熊刺武离开吐谷浑之后,吐谷浑的第一猛将,此人天生神力,善使一对混铁棒,攻城拔寨所向无敌,尤其是虽然身材高壮,但是很灵活,善于攀爬,历次攻打汉族的城市,他几乎都是第一个登上城墙,因为本身钢筋铁骨,可以说刀枪不入,所以攻城的时候不怕敌人的箭矢攻击,在历来的武将里都属于另类,也许只有几百年后的李存孝才能和他相提并论吧。
本来这一次作战,慕容拾寅没打算让雷暴出马,就想着骚扰劫掠一番就回去,谁知道碰上了硬骨头,折损了前锋大将慕容谷,这才不得不从青海把这个家伙调来,为啥呢,自古能打的将领都不听话,这个雷暴也是,虽然勇猛,但是很残暴,喜欢虐杀士兵,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都难逃他的毒手,喝醉酒就爱闹事,如果不是战力非凡,早就给树洛干干掉了,现在既然久攻不下,就只好叫他来突破了。
慕容拾寅虽然也很烦这个雷暴,但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就好言安慰对方,鼓励他如果攻克了刘宋的大营,可以给他十分之一的物资作为奖励,财帛动人心,一听见十分之一这么多的好处,雷暴眼睛一会儿蓝一会儿绿一会儿红,都变成理发店的霓虹灯了,大拍胸脯,赌咒发誓要拿下宋军大营,然后就回了自己的部队,开始鼓舞士气准备死战。
他的部队都是从铁猴子里精挑细选的全是亡命之徒,一个个视财如命,虽然每次战斗都会损失五成以上,但是架不住奖励丰厚,仍然是从来不缺兵源,而且士气高昂,视死如归。现在听说又可以攻城拔寨了,这些人没有一个害怕的,反而是摩拳擦掌,视之为发财的大好机会。
第二日,雷暴带着全部五千只猴子,披挂整齐,也不分什么队形之类的,扛着小盾牌,就直接冲向刘宋的中军寨子。
从吐谷浑的部队到黄豫的营盘有一条大路直通,道路两侧全是武装到牙齿的堡垒高达数百个,要是一个一个的进攻,那雷暴就很难短期进攻了,所以他不顾一切中央突破,只攻击位于中线上的堡垒,见一个攻一个、屠一个。本来这些堡垒的防御是很强大的,一般的将军根本拿这种堡垒群没有办法,但是架不住雷暴这种非人类暴力分子,他和他的铁猴子部队外穿锁甲,根本不在乎弓箭的进攻,可以说是蛮不讲理的平推,刘宋军队虽然多年征战,也没见过这样的非人类,一下子连着丢掉了十几座堡垒,死伤千人,士气开始低落了。
消息传到中军,黄豫皱眉,打仗的时候通常都是规规矩矩的比拼智慧和战力,但是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反智商的诡异现象,比如当年的刘裕一个人追着几千人砍,又比如元朝的鄱阳湖大战中陈友谅手下的张定边,一个人强突朱元璋的大队,包括常遇春蓝玉沐英这样的超级猛将都拦不住他,差点一个人斩杀了朱元璋改变历史,所以有时候猛将的作用就像是某种新时代的武器一样确实可以改变战场态势。黄豫环顾四周,要想对付猛将就要找到和他差不多的猛将才可以,现在自己这边有谁可以抵挡那个生锈的大汉呢?他犹犹豫豫地问,“哪位将军可以出马对付那个不知名的敌将?”
在场的将领主要是益州原有的将军们,还有范晏带来的几个人,除此之外当然也有杨小瓜带着的几个隐姓埋名的侍从。几拨人面面相觑,首先站出来了一个中等身材的壮汉,拱手说道:“黄先生,铁中棠愿意去抵挡敌军。”
黄豫不认识铁中棠,只见这个将军虽然并不高大,但是身材挺拔健硕,紫棠色的脸庞显得颇为憨厚而坚定,他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就问道,“铁将军,你觉得你可以对付那个蛮人?”
范晏赶忙出来打圆场,铁中棠毕竟是刘义季送来立功的,他虽然是文官,想来对方应该大差不差,就说道,“铁中棠将军是衡阳王的禁卫统领,王爷最为信任的人。”
黄豫点头,那就姑且一试吧,“铁将军,你带着两千人出战,务必挡住敌人的攻势,不求斩杀敌将,只要阻止住对方的胜势即可。”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又问道,“哪位将军愿意和铁将军一起去为铁将军压阵?”
这话一出,众人就更不好接口了,这个压阵的活不好做,首先说,铁中棠做主将,打胜了主要是铁中棠的功劳,打输了还要为他擦屁股,阻截敌军,防止敌人乘胜追击,甚至力挽狂澜,所以并不是阿猫阿狗能够做的,还要有勇有谋才行,这个人选就难了。
就在大家很为难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黄大人,我去一趟吧。”
黄豫一看不认识,正在犹豫,那个青年就自我介绍道,“末将高小虎,是杨勇刺史的帐下都尉。”
黄豫就明白了,杨勇的手下有很多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但是这些人都是能力不凡的少年,只是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罢了,他回头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侍从冲他微微点头,于是很放心了,就嘱咐道,“高校尉,那就辛苦你了,希望你好好辅佐铁将军击溃敌人。”
安排好了,铁中棠也不耽误时间,和高小虎一起带着两千步兵前往前线阻截雷暴的铁猴子。高小虎和铁中棠都是不爱说话的人,这样反而两个人相处比较融洽,都可以通过手势和眼神达到信息传递,虽然铁中棠是正经的杂号将军,品阶不低,高小虎只是个校尉,但是铁中棠也知道对方护卫着自己的后背十分重要,所以对对方也很客气,实际上他自己是外来立功的,很清楚不能得罪本土将领,当然就更加和气,两个人的动作很快,没有多久就到了前边,看到雷暴正带着一群黑乎乎的猴子一样的士兵攀爬城墙,攻击堡垒。
“这是哪里?”铁中棠询问高小虎,高小虎笑了笑,同样黝黑的面庞露出一口白牙,憨憨的,叫铁中棠放心不少,他宁愿助手是一个憨厚一些的,稍微笨一点都没关系,如果是个老油条反而不放心了,那种人抢功劳很快,遇到问题逃跑得更快,而这样的少年就不会把自己出卖的。高小虎告诉他,这里是一片连环堡垒,看着是一个一个独立的堡垒,其实内部都是连着的,可以互相支援也可以独立作战,因为在七盘沟附近,所以叫七盘堡。
看到了敌人,铁中棠不再犹豫,带着人就冲上城头,拦住了正在大杀四方的雷暴,两个人都是步兵将领,各持兵器就撞在一起,一场龙争虎斗就这样突然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