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当即乘坐飞舟离开东胜城。
飞舟驶离东胜城之际。
飞舟之上的晏琅也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好在旁边有元南臻,一把将人扶到床边坐下。
晏琅双眉微蹙,少见的将遭受痛苦时的不适表露在脸上。
“很痛吧?”元南臻沉声问道,手中动作未停的取出一样样药材,“我已经问过元十六,你当下的状况并不好,但仍选择留在那里,不该只是在吸收那些。”
“师兄,我……”晏琅欲言又止。
元南臻抬眸看她,“你我师兄妹不必解释,我清楚你的一切决定都有你自己的考量,所以你放心做,师兄会为你善后。”
晏琅望着眼前永远温柔体谅她的元南臻。
脑海中却飞速闪过上一世的记忆,不再是碎片,而是完整的画面闪烁间便令她头疼欲裂。
倏然间,她疼得面容扭曲,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意念一动,颤抖着手将一张符纸交到元南臻手中。
隐息绝踪符。
当年晏琅和莫让尘他们一同去参加第二次万剑盛会路上所绘符纸。
哪怕是强大如元南臻,一旦使用此符,也只能在飞舟之上莫让尘的报信下知晓他们所在。
拿到符纸的那一刻,元南臻望着晏琅的眼中又担心,又是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她无论何时都准备周全,不需要任何人。
这是好的。
可却总让人为她悲伤难过。
究竟是经历了多少,才能让她在如此痛苦的情况下,做得如此完美细致。
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会做到这一步?
元南臻深吸一口气,催动符纸将飞舟彻底隐藏在中州上空。
原本追循着气息到半路的诸多气息一下子没了方向,乱作一团。
而飞舟之内,元南臻将晏琅扶正。
看着她额角渗出冷汗,咬紧牙关,试图运转灵力压制识海中的剧痛,却反而引得灵力逆流,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晏琅,你别动,什么都交给师兄来就好。”
元南臻迅速点住她的几处大穴,从储物戒内取出一枚冰蓝色的丹药,喂给晏琅。
丹药入口即化,原本混乱的神识飞快稳定下来。
但,这也仅仅只能维持不久的平稳。
晏琅紧绷的身体因药效稍稍放松,眉心却仍拧成一个结。
心魔,无尽的心魔试图将她拉入那无边的囚牢之中。
天地化作血红。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道道血红的身影。
定睛落在脸上,是莫让尘、是元南臻、是戚檀、季白宇、赤峰炘、巫阳、秋谭子……
每一张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每一个人,都毫无声息的跪倒在她的周身。
“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是你。”
“是你狂妄自大,自以为掌控一切。”
“凭你,也想斩魔?弑神?逆天而行?”
“你太天真了。”
“……”
耳畔回荡着一道道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缠绕在晏琅心头。
她没有开口反驳,一双大手狠狠扼住她的脖颈,纵是反驳,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眼前血色愈发浓稠,直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开始扭曲变形,化作狰狞恶鬼朝着她扑来。
或许,晏琅本该后退的。
可她站在原地,望着那些朝她扑来的恶鬼,垂下长睫。
“你为什么不躲?”身后传来阴冷泣血的质问。
“我为什么要躲?他们不会伤我?永远、不会。”晏琅一字一顿,坚定回答。
那声音气急败坏,“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是你自以为是害死了他们,如果没有你放魔族入世,他们不会死,如果不是你纵容魔族屠杀人族,他们不会死!”
扼住晏琅的大手早已悄无声息的褪下。
周遭一切仿佛被定格一般。
晏琅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与她容貌相似的人。
只是那张脸看起来尤为陌生,却又是她所熟悉的。
布满魔纹,表情狰狞,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脸皮,癫狂的摇头否定自语。
这一幕,像第一世的她,又不像第一世的她。
恢复记忆的晏琅拥有太过久远以前的记忆。
层层叠叠,隔了一世又一世。
那人见她回过身来,脸上的癫狂突然消失,归于平静,遥遥望着晏琅。
“所以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所以你才封印了自己?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拉着我一起堕魔?”晏琅每问一句,都朝着那人走近一步。
直到走到她面前。
她麻木摇着头,脸上两行血泪缓缓滑落,眼底深处是痛苦,是挣扎。
是难以言说的求生欲。
晏琅看着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亲手杀了他们,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那人在她怀中挣扎落泪,几近哀求,“杀了我好不好?”
晏琅拥抱她的力道收紧,垂着眉眼,轻声道:“一切都已经回溯到最初了,他们没死,你也不该死,该死的是宸极、是天道,唯独不该是你。”
“我不知道,你做的是不是对的,我做的又是不是对的。”
“倘若最后,他们还是死了怎么办?”
“那就再来一次,一次不成十次,十次不成百次,总有一线生机,我不要放弃,那么多次你我从未放弃过,也不该放弃。”
“我真的,做得到吗?”
亲手斩杀亲人的痛苦,看着他们神魂俱裂于破邪剑下。
看着挚友、弟弟、徒弟、伙伴。
全都死于她自以为的计谋下。
她算计了神,却不知道连她算计了神都是天为她定下的结局。
不甘、愤怒、痛苦。
她的灵魂仿佛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彻底割裂。
她是她,又不是她。
她应该是棋子,顺应天意,走完天定的封神之路。
她不该是棋子,她的意志不属于那所谓的斩魔、弑神者。
她是她自己。
“晏琅,醒醒。”一道声音从天外天传来。
清晰、带着几分焦急担忧的情绪传入这片已然归于混沌,只有两人的世界。
两人抬头。
晏琅轻声道:“听,大师兄在唤我。”
“大…师兄……”
“他永远会体谅你我,从入宗第一日就是如此,不是吗?”晏琅低头询问。
眼前早已无神的双眸渐渐染上神采,似是想起久远的回忆一般,弯起破裂的唇笑了。
“是啊,一直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