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周,哥哥来看你了,连哥哥都不想见吗?”
罗追在门外,掐着嗓子装伤心。
然后,他的弟弟措周就马上冲过来开门了。
兄弟俩抱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诉说彼此之间有多思念。
在措周成为僧人之后,他就再没有回过家。
但罗追每年都会来色则寺一次,看望这个自小离家的弟弟。
所以在阿爸阿妈都变成记忆中的一个符号时,只有罗追依旧鲜活。
十八岁的罗追身强体壮,他把十二岁的措周举起来转了一圈才放下。
两人把着手往屋里走,坐在火塘边上聊天。
“阿妈又生了一个妹妹,还没有取名字呢,你想不想取?”
罗追用胳膊肘撞了撞措周,挤眉弄眼的调笑。
在青年人的身边,少年僧侣撅嘴抱怨。
“怎么每年都让我起?好吧……”
他闭上眼睛,认真思考起来。
漆黑的脑海中,圆满的月亮突然跳了进来。
所以措周的妹妹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达瓦,达瓦拉姆。
罗追对这个名字很满意,他重复念了几次,爽朗的称赞起来。
在这个间隙中,拉姆端着茶水和餐食进来了。
她跪在兄弟俩身后,归置好一切,然后转身离开。
在她离开之后,安静下来的罗追才又开始说话。
“措周,她是谁?怎么会在你这里。”
青年记得他去年来的时候,负责照顾措周还是个僧人。
怎么一年不见,就换成一个女孩子?
他皱着眉,不是很赞同的样子。
但措周并不觉得有什么,分外坦然的回答。
“拉姆人很好的,也很会照顾人,做事比扎巴仔细多了。”
“就这些?”罗追又问了一句。
不明所以的措周点点头,“嗯,就这些啊。”
闻言,罗追放松了一些。
他赞同道,“也是,女人确实更会照顾人一些。”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兄弟俩的心情。
罗追嚼着糌粑,耐心的听措周诉说他的烦恼。
少年僧侣在色则寺的生活十分安逸,除了不能出门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而且,他对于出门的渴望也没多么强烈,只是有点想而已。
但次仁喇嘛讳莫如深的态度让措周产生了逆反心理。
越是不让他出去,他就越想出去。
措周盘坐着,喋喋不休抱怨次仁的独裁行为,把罗追听得直乐。
哥哥捞起弟弟,直接拽着他往外走。
这个时间寺庙里的闲散人员不是很多,只有零星几个僧侣走在路上。
但措周作为色则寺的祖古,没有人不认识。
每个过往的僧侣都会给他行礼,他也会一一回礼。
就这样,他们毫无阻碍走到了寺院的大门前。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罗追直接带着措周踏出了寺庙大门。
踩在门前的石板上,措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就这么出来了?什么波折都没有?
如梦初醒的少年僧侣绽开一个快乐的笑容,在石板路上蹦蹦跳跳。
这时,门口的僧人才反应过来。
他们七嘴八舌的把措周请回庙里,又说了两句肆意妄为的罗追。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举动。
才发现原来出门这么简单,不一定非要有人同意才能成功,措周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他挥开陪伴在身边的僧人,拉着罗追走回他的小院。
在忍不住偷笑的同时,措周还挂在罗追身上撒娇。
“哥,你真的好厉害,就这么把我带出去了。”
“那是,我可熟练了。”
罗追骄傲的抬头,得意的教授措周偷跑技巧。
“越是做坏事,你就越不能心虚。要昂首挺胸,做出底气很足的样子,这样别人才不敢阻止你。”
措周虚心受教,连连点头。
他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实践一下呢,就被喊到了次仁身边。
满心无奈的大喇嘛对着措周讲了好久的道理,直到他答应再不会未经允许出门之后才放他离开。
但次仁没想到,措周只是学会了阳奉阴违而已。
在罗追走后,少年僧侣才真正开始了自己的实践。
他大着胆子,试图光明正大的从寺庙侧门走出去。
但全寺的僧侣都被叮嘱过了,所以这次没有人被糊弄到。
实践失败的措周还以为是自己不够自信,因此才会被发现。
他换了个门,继续尝试。
少年僧侣忙忙碌碌,跑遍了每一个门,直到被熟悉的扎巴领回去。
他跟在扎巴身后,行走在朱红的走廊上。
走廊上嵌着一排廊架,廊架上的转经筒在措周的触动之下顺时针旋转着。
沉闷的转动声回荡着,携来平静与安宁。
穿过走廊,他们来到次仁喇嘛所在之处。
金顶之下,张着绮丽的华盖。深红的帷幔从墙面上垂坠下来,披在缎面佛像两侧。
鎏金的佛像佩戴着珠宝和法衣,前面供着灯和曼扎。
次仁喇嘛盘腿坐在经房中间,与措周讲经。
和缓的声音在规律的铃声中响起,似有无限哲理。
但他讲得太复杂了,措周听不懂。
少年僧侣睁着澄澈的眼睛,竭力理解次仁话中的意思。
他懵懵懂懂的,只明白了一件事。
“所以等我过了十三岁,就可以出门了,对吗?”
次仁喇嘛双手合十,整个上半身和头一起前倾,认真的肯定。
他缓缓开口,看向佛前的一盏明灯。
“这是格仓上师的意思。”
“我知道了。”搓周也看向佛像,合手祈祷。
在恢复记忆之前,他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就是那位老人。
被奉为上师的格仓拥有无限智慧,他的眼睛似乎能看见命运的痕迹。
在厄运发生之前,就能给出示警。
格仓上师在年老之时,已经很少做出什么提示了。
但在寂灭之前,他说出最后两句提醒。一是关于措周,一是关于色则寺。
格仓上师的预言从未出错,所以次仁从那时起就未放松过一刻。
他无时无刻不在警惕,警惕可能到来的某种天灾。
同时,警惕措周可能遭遇到的某种危险。
尽管格仓上师的预言里,危险会发生在措周十三岁那年,但次仁早就开始预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