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檀青殿到太医院并不算远,一盏茶的功夫,小夏子就将楚若言带了过来。
他退出去,关上殿门。
楚若言站在地中央,看着床上躯体相叠的二人,压抑心中的不甘与愤怒。
“楚太医,朕找你来,是因为凌儿非常想见你。”
谈幽含笑开口,随手将床帐放下,翻身下了床。
他来到楚若言身边。
男人永远是一副温柔包容的模样,微微弯起的眉眼,面无表情时也像在笑。
论容貌,他根本比不过自己,个性也很窝囊,唯一的优点,不过是会点医术罢了。
“楚太医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很在意凌儿的事。”
“……”楚若言默然不语。
他知道陌凌找他来是为了千渚墨的事,不想激怒谈幽。
“楚太医是喜欢凌儿的吧?”谈幽轻笑,嘲弄道,“可惜凌儿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你,怎么办呢?”
“凌儿只喜欢朕。”他一字一顿宣布主权。
“喜欢你什么,不择手段吗?”楚若言终于忍不住开口,“陌凌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什么要忍、要以大局为重,都抵不过心中汹涌澎湃的愤怒。
陌凌是他第一个深入接触过的女孩儿,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好感是在不知不觉中滋生的。
日久生情,也生了胆怯之心,因为二人身份差距悬殊,所以他迟迟不敢表白。
后来知道陌凌有了心上人,他虽然难过,但也愿意祝福。
但没想到结果会变成这样。
“早知如此,我当初一定不会放手,一定会求摄政王成全我和陌凌,我会对陌凌好,不会让她伤心至此。”楚若言坚定不移道。
“千渚陌凌是朕的人!”谈幽愤声道。
“陌凌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了。”楚若言漠然。
“谁说的?你自以为的?”谈幽冷笑。
他一直知道楚若言对陌凌的感情,同样身为男人,楚若言的目光又那样赤诚,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一开始不觉得什么,是因为他不在乎,逢场作戏而已。
后来不觉得什么,是因为他知道有信心,他知道陌凌心里只有自己。
但现在不一样了。
陌凌竟然只想见楚若言。
爱情原来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吗?就因为自己骗了她,说不爱,就不爱了?
不可以!
谈幽抬手点了楚若言的穴道,返身回到床上。
早被点了哑穴的陌凌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谈幽尚了床,然后压在自己身上。
肩膀上刺痛传来,是谈幽的疯狂啃咬,像要吞吃了她一般。
衣衫滑落,谈幽终于解开她的哑穴,陌凌未及开口,便被他赌住了唇。
身体的穴道尚未解开,她动不了,只能被迫承受一切。
想到楚若言就在殿内,陌凌羞愤不已。
长久以来逞强着不曾落下的泪终于再也崩不住,滑下眼角的水滴冰凉咸湿。
谈幽,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死活了。
“凌儿,说你爱我……”谈幽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是一惊。
陌凌紧咬牙关。
“为什么不说了?为什么……你以前最喜欢说的不是吗?”谈幽将头埋在她颈窝处,痛苦而绝望,“你不说,是想我杀了楚若言吗?你想这样吗?”
“我爱你……”陌凌麻木低喃。
不知是为了楚若言的性命,还是为了谈幽眼中从不曾有过的惶然与害怕。
看到这样的他,她终究还是会觉得心疼……
“不要……不要这样……你温柔点,温柔一点看着我!”
谈幽紧捏陌凌下颌,逼她视线对准自己,却只看到她眸底的冰凉。
瞬间,仿佛坠入无底深渊,了无尽头。
……
床外,楚若言只能隐隐看到床内两条模糊教缠的影子,听到陌凌偶尔控制不住的申银声。
谈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也确实达到了。
到最后,楚若言木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带陌凌离开。
……
陌凌最后还是撑不住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殿内已经空无一人。
床铺和身上的衣服都被换过,谈幽留下痕迹也都清理的很干净,只剩一身遮不住的吻痕。
陌凌赤脚下床,走到殿门口。
在雕花门上摸索了半晌,总算找到一颗粘在糊纸上的白色药丸。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楚若言留下的。
自从被囚禁在檀青殿以来,小春子被调走,守殿的人都是陌生面孔,她一个都不认识,自然不敢轻易相求。
昨日谈幽用那种办法叫来楚若言,虽令她足够难堪,但好歹答成了目的。
陌凌禁不住摇头苦笑,忽听见殿门外一阵吵闹。
“让我进去!”有点耳熟的刁蛮声音。
“皇上吩咐过,凌姑娘不见任何人。”小夏子为难的声音。
“我是奉太后的命令前来,你敢拦我?不要脑袋了吗?”又是一阵吵嚷。
陌凌早在二人争执时,就将药丸藏匿进袖子里,撑着虚弱的身体,若无其事坐到桌旁。
等玉妍心进门,她抬头微笑道,“爱妃前来有何要事?是想朕了吗?”
“一个阶下囚,还有心情开玩笑?”玉妍心冷哼,“看来你心态很不错么!”
“有爱妃如此关心,朕的心情当然要好,更要保重龙体,不然爱妃会伤心的,是吧?”
她心态再不好,也不会在一个前来挑衅示威的人面前露怯。
第一次见玉妍心,就知她对谈幽的异样心思,只是当初没想到谈幽的心思。
如今玉妍心终于得势前来,就想看她痛不欲生的模样,她怎能如她所愿?
“表哥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别妄想了!”玉妍心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陌凌都被气笑了,“朕何时妄想过?朕即便妄想,也只想爱妃温柔的笑脸,和娇软的身躯,哪有心思想旁的?”
“你……”
被男人调戏也就罢了,竟还要被女人调戏?
玉妍心气不打一处来,叫道,“表哥根本就是利用你的,他一点都不爱你!”
“没关系,朕只爱爱妃一人就够了。”
“表哥就要同我成亲了。”玉妍心突然道。
如愿看到陌凌脸色一僵,她欣喜若狂,“姑母已经定了日子,下月初一大婚,成婚后我就是皇后!”
久违的痛楚袭来,陌凌刻意忽略,笑容加深道,“朕还没赐休书与爱妃,爱妃就要改嫁?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朕虽然失势,但难保哪日不会东山再起,爱妃就真的不考虑一下,重新投入朕的怀抱?”
“若真不考虑了,那便拿来纸笔,朕赐你一纸休书,免得闲话议论,说爱妃不检点。”
“表哥派我进宫,就是为了迷惑你,探知你的底细,他当时没想到你会是个女人!早知如此,也不必费当初那些力气了!”
玉妍心不如陌凌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利嘴,便戳着她的痛处说,“你别以为表哥把你带回来,就是喜欢你,表哥早晚都会是我的人,我已经和表哥尚过床了,你什么都不是!”
“太后娘娘。”门外突然传来小夏子的声音。
紧接着,程千素推门而入。
玉妍心先是一愣,而后满脸堆笑凑上去,挽住程千素胳膊道,“姑母……”
“妍儿,你先出去。”程千素看了陌凌一眼,“姑母有话对她说……”
“……”玉妍心恨恨瞪了陌凌一眼,扭身出去了。
陌凌冷笑,提起桌上茶壶,倒了两杯冷茶。
“手指这么快就好了?”程千素盯着她淤痕未褪的手指,笑道,“楚太医医术果然不错呢。”
“医术再不错,也不如夫人……”陌凌微微挑起一边眉毛,“还是说,我该叫你白衣女子?”
“你知道了?”程千素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静的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囚禁我那三天。”陌凌道,“你在密室中挟持我的时候,我就闻过你身上的香味,那味道不靠近时分辩不出来,但一旦靠近就很明显,还有你的身形身高,冰冷皮肤的触感,若一样相符可能是巧合,这么多种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就只能是事实了。”
“挺聪明的,倒也没有妄费千渚墨细心教导这么多年。”程千素淡淡道。
“我想我还是不够聪明,有一件事一直没想通。”陌凌道,“你有谈幽这样的好儿子,夺权篡位,无需秘道这样低级的手段,那么,那间秘密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事后,她曾和小皇叔回秘室处看过一次,但秘道已经被人从里面封死。
想来过了一天一夜,什么线索也早被带走了,他们便没有强行打开。
“你想知道?”程千素问道。
“如果你想说的话。”陌凌不置可否。
“不用我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程千素说完,起身离开。
“你难道只是来看看我?”陌凌见她拉开门,问道。
“本来不是……”程千素停住脚步,回头望她一眼,“但现在是了。”
……
书房。
谈幽正在和新提拔的左右丞相议事,小夏子匆匆忙忙跑来禀报。
“皇上,凌姑娘……凌姑娘不好了……”他一进门就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
谈幽霍地站起身,随即想到身边两位大臣,敛了面色,“怎么回事?”
两位大人见状,纷纷行礼告退。
小夏子这才道,“凌姑娘突然就昏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而且脸色青紫,像中了毒一般。”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玉郡主离开之后便这样了……”小夏子唯唯诺诺道。
当然还有太后也去过,但那是位大人物,小夏子不敢得罪,等皇上知道了再提也不迟,若不知道,便算了。
“去叫太医!”
“叫哪位太医?”
“除了楚若言,全给朕叫到檀青殿去!”
……
檀青殿。
一众太医急得晕头转向,在床边围了满满一圈,却断不出陌凌到底得了什么病。
加之陌凌身子虚弱,又多天未曾进食,再这样下去,只怕病未诊出来,人先去了。
余光瞟见谈幽面色冷凝站在一旁,众人更是胆战心惊。
一个太医上前道,“皇上,恕臣医术平庸,实在诊不出凌姑娘是何病症,楚太医医术高明,不如……”
“没了楚若言,你们都看不了病?”谈幽眸光锐利。
“楚大人是太医医院首,虽然年纪轻轻,但医术过人……”
“够了!”谈幽低声喝止,而后缓了语气,平静的问,“是病是毒?”
“臣愚昧,未看出来。”
都是废物!
谈幽在心里骂道。
“……凌姑娘身子虚弱,如此下去,怕撑不了多久。”又一个太医插了一句。
谈幽心被戳了一下,沉吟片刻,下定决心。
“小夏子,去把楚若言叫来。”
……
等楚若言赶来时,众位太医皆松了口气。
谈幽目不转睛盯着他为陌凌诊断,眼看他将手搭在陌凌手腕上,眉头快要拧成一股绳。
“快点!”谈幽催促道。
楚若言充耳不闻,动作不急不缓。
将手放回被子里,回过头对谈幽道,“陌凌是中了毒。”
“谁准你叫她陌凌的,给我连名带姓的叫!”谈幽道,说完又问,“你确定是中毒?”
“是,这种毒只能融在茶水中,无色无味。”
中毒之前,只有玉妍心见过陌凌,谈幽心中已然锁定目标,不过当务之急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
“有办法解毒吗?”
“有。”楚若言道,“若我为陌凌以盎引血,三天便可清除毒素。”
谈幽狐疑的盯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好。”
他虽然不信任楚若言,但也不敢拿陌凌的性命开玩笑。
“朕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凌儿不醒,便要你陪葬。”
“多谢皇上成全。”楚若言道。
这是他第一次管谈幽叫皇上,神情愉悦又带着嘲讽。
谈幽想到自己话中漏洞,急忙补救,“即便是死,你也别想和凌儿葬在一起!”
“只要能和陌凌一起死就足够了。”楚若言这句话完全是故意气他。
谈幽也如他所料很生气,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打发了一众大臣下去,谈幽便守陌凌身边,一整夜的时间,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楚若言看在眼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谈幽终究无法一直守着陌凌,他有早朝要上,另有玉妍心的事要处理,五更的时候,便离开檀青殿。
他走后,楚若言拿出解药放在陌凌鼻翼前。
陌凌被那刺鼻的味道呛醒,小声咳嗽。
“没事吧?”楚若言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没事。”陌凌撑着坐起来,看了他手上的药瓶一眼,“这是你配的药?”
“是摄政王密室中的,如今染墨宫已经荒废,我进去找线索时发现的,便留了下来。”楚若言解释道。
“小皇叔的药果然不错。”陌凌说完,又道,“床下的暗盒里有一枚焰弹,是我哥的,你到宫外找一处无人的地方放了它,我哥一定会去见你,他武功高强,有他相助,一定能救出小皇叔。”
“你呢?”
“我没关系,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但小皇叔不一定。”
她是昨天才知道千渚墨手上的密文已经到了谈幽手里,谈幽母亲又不知道图腾显现的方法只有小皇叔一人知道,如此一来,没更多利用价值的小皇叔性命堪忧。
“你一定要告诉我哥,小皇叔对我很重要,若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知道了吗?”陌凌郑重嘱咐了一遍。
她不太清楚幽冥桀和千渚墨的个人恩怨,若不以这种方法,想必幽冥桀一定不会出手帮忙。
“对了,金沐夏也是我哥的人,你若是见到她,求她帮我劝劝我哥。”
“夏公主也认识陌凌的哥哥?”楚若言问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再同你细说。”陌凌道。
“好,那我傍晚时出宫。”楚若言道。
……
下朝后,谈幽先回檀青殿看陌凌,见人还没醒,便去了程千素居住的迟辰宫。
迟辰宫是先皇千渚辰在位时的寝宫,他去世后,千渚墨便将迟辰宫封闭起来。
谈幽登基后,程千素成了太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迟辰宫翻新,入住。
程千素是异族女子,从小便喜欢种些奇花异草,才搬进迟辰宫不久,便已经在院中住满了各种花草。
谈幽进去时,她正好在院中打理,便叫宫女搬了椅子出来给谈幽坐。
“幽儿坐着说吧,娘把千蛇草种完再进去。”她说话时不忘专注摆弄手上的种子,一颗颗埋进土里。
“娘今天心情似乎很好?”谈幽问道。
“娘的心情天天都是一样。”程千素不置可否,说完,抬头看了他一眼,“听说你禁止妍儿出入皇宫?”
“玉妍心任性不知收敛,孩儿只是想给她点教训罢了。”谈幽面无表情道。
“为了什么?”程千素目光中多了一些玩味,“难不成,是为了千渚陌凌?”
“听小夏子说,娘昨日也去了檀青殿,就在玉妍心之后。”谈幽所问非所答。
“我是去了,只是去瞧瞧她的伤好些没有,怎么?难不成幽儿怀疑她中毒一事与我有关?”
“孩儿不敢。”谈幽道。
“幽儿不要忘了,千渚陌凌是千渚辰的女儿,是千渚墨的侄女,而那两个人,是害我们母子家破人亡的人。”程千素加重了家破人亡四个字。
谈幽听后,微微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孩儿从未忘记,只是祸不及妻儿,如今千渚陌凌已经一无所有,母亲就不能放过她吗?”
“我当初将她藏起来,是为了逼问出图腾的下落,不告诉你她在哪里,是怕你越陷越深,我从未想过要她性命,你带她回宫后我也没再动她……”
程千素叹了口气,无奈道,“怎么,幽儿还在为先前的事责怪娘?”
“孩儿不敢。”谈幽道。
嘴上说着不敢,心中却有所埋怨,由其是在军营中看到陌凌衣衫半解,满身伤痕时,若施为之人不是亲生母亲,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当初只以为利用过陌凌之后得权天下,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两难,一边是亲情仇恨,一边是依恋不舍。
如果说先前他还能自欺欺人说不喜欢,当看到陌凌中毒时,想到可能永远都看不到她时,那种恐惧,就像多年前看着敬如神抵的父亲被抓,此生不想再尝。
他不敢想像失去陌凌后会如何,怕极了,所以下定决心要狠狠抓住。
“孩儿已经决定忘记往事,千渚辰与千渚墨做的下事,是他们二人的错,与凌儿无关……”谈幽郑重道,“孩儿不要求母亲待凌儿视如己出,只求母亲不要把那些过往强加在凌儿身上。”
程千素勾唇冷笑,随手将种子散在地上,站起身来。
她仰头看着天空,仿佛透过白云在看遥远的过去,徐徐道,“当年千渚辰率军灭我族人,是你父亲于危难中解救了我,之后更是呵护倍至,许下一生承诺。”
“你父亲为千渚辰打下江山,做牛做马,却不想终于盼来太平盛世,他却开始猜忌多疑,更与千渚墨联合污陷你父亲谋反……”
程千素深深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到谈幽身上,一字一顿问道,“这些过往,幽儿都能说忘就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