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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领了。陛下,臣想先告退。”

“恩,去吧。”知道对方要去哪里,楚景远只是挥挥手并不多说什么,复又看向撇嘴的女子,心情稍微转好,“梅竹雪,朕的伤这么重都未见你多有关心呢。”

“你都说了死不了,补点维生素就行了,不过……恩,你的伤也该补补蛋白质。”拖着下巴走回来审视着楚景远的手臂,梅竹雪摆出一副营养专家的样子煞有介事的说着,却忘记眼前这人根本听不懂蛋白质和维生素究竟是什么。

反应过来时,看见的果然是一张不解的面容,还不等他开口,梅竹雪就后退一步摆了摆手,“那个,你刚刚说你饿了,我去给你做饭。”

“梅竹雪,等一下。”

楚景远想要站起身去拉住她,可刚一动身子,就拉扯了伤口让他忍不住皱眉又倒回座椅上,梅竹雪慌忙跑回他的身边,看着他满布汗迹的容颜更心疼起来。“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你不用这么紧张吧。”

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楚景远沉默不语,他刚刚有那么一瞬真以为她走出那道门便会从自己眼前消失,每次在她说出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时,这种感觉都会出现,不是因为任何其他人的关系,单单只是觉得眼前这女子距离自己依旧十分遥远,这种感觉究竟该怎么解释……

“梅竹雪,你是否还有话要对朕说?”压制住那显得有些荒唐的想法,楚景远问着此时更为在意的事。

听他这么一说,梅竹雪眼神变了变含笑道,“没有啊,只是在想是*汤好还是菌汤好,不过都是能促进你伤口愈合的,干脆做出来你都喝掉吧?然后我还想做酱排骨,可惜现在不能给你吃酱油也不能吃辣,否则黑色素会沉淀……啊,总之我有好多要想的,没时间跟你说话。”发觉自己又说了他听不懂的话,紧忙又岔开话。

然而楚景远却紧盯着她的表情平静开口,“其实,你说出来也没关系,朕说过,会处理一切。梅竹雪,你想见阳星?”

“……”见终究是瞒不过这人,梅竹雪垂下眼眸直接坐到他身边,宽大的座椅坐上两个人也丝毫不嫌拥挤,低着头上下晃了晃腿,梅竹雪才又深吸一口气侧过头去看那男子。

“是,我想见他,想知道他伤势如何,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为什么瞒着我这种事,想问他很多问题……”

“可是我知道,现在的我不能去见他。不是说为了避嫌,好让自己脱开关系,只是这种事也不是小事,在场那么多人有目共睹的,甚至还和贤王他们沾边,我怎么能说这种任性的话让宫里有更多的闲言闲语呢。”

“梅竹雪……”楚景远没想到这女子考虑了这么多,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苦笑一声,梅竹雪抬眼望着大殿的梁柱,声音较之前更为冷静,“我知道你的难处,虽然你说一切都交给你,一切都有你,可是啊,楚景远,我不是个软弱的女子,我懂得审时度势,我不希望是在你的庇护下度过这样的每一天,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而感到为难的样子,这些你知道吗?”

“……”

大殿之内变得寂静无声,两个人彼此相偎,却都不再言语任何,不知过去多久,楚景远才缓缓道出声音,那声音在空阔的大殿里显得有些虚无,他说,“梅竹雪,你去吧,回芳霄阁,去见你想见的人。或许他更需要你的维生素和蛋白质。”

“欸?可是……”

回视女子讶然的表情,楚景远弯起嘴角淡淡笑着,“朕只知道你想见他。”

“楚景远……”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表达此时的感情,他依旧疲惫不堪的神色,却还在为她想着。

“梅竹雪,朕只希望你记得,朕为你做的,绝不是为难之事,也希望你能更依靠朕一些,不论是作为君王,还是一个男人。”

心跳的慌乱,因男子最后的话语,梅竹雪不敢多问那意味着什么,因为已经习惯奢望只会带来失望,所以对于楚景远给她的宠溺,在梅竹雪眼里悉数理解为尊严的表达,帝王的尊严,以及男子可以担当的尊严。

也因此,梅竹雪没有看到,在她迫切走出大殿的那一刻,男子眼里隐去的失落,直到后来某天,当楚景远再回想起这一幕时,都会想,是否从这一刻起,他就注定要看着这女子跑向别人那里。

这焦急的脚步还未走多远,梅竹雪就瞧见前面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徘徊在回廊里时不时的向着她这个方向望过来,可也不知是那人心思不在这里还是在望着别的,硬是没发现梅竹雪的存在,无奈只得走近到那人眼前才引起对方的注意。

“哦,梅竹雪,你在这里呀。”

“……巴娥,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老远就看到你了,你竟然没发现我。”这话说完,梅竹雪才觉得说了无用的话,巴娥会在这显然也是听说了阳星的事情,毕竟阳星参加武举是托她父王的举荐,怕是也担心家人的安危而过来向楚景远探询情况的吧。“楚景远的话,还在大殿里面。”

“恩?哦,不,我不是来找皇兄的,那个……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情?阳星的事应该没受牵连吧?刑部有为难你吗?”

梅竹雪抬眼回视巴娥,虽说这是显而易见的关怀,好友之间必然的反应,可她还是觉得,在巴娥问到她情况的那一瞬间是因为什么而刻意转移的话题,总算自己对她还有些了解,梅竹雪摇摇头笑道。

“我没事,楚景远都替我挡下来了,我现在要去找阳星,倒是你,不想说自己在这的真正目的吗?既然不是去找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等我,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转来转去,身边也没跟着随侍?”

“……我,我是来找舒睿的。”

找舒睿?

这的确是让梅竹雪意外的回答,毕竟整件事里舒睿除了同阳星交过手之外倒也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联系,巴娥会在此时找他,着实有些让人匪夷所思,而且似乎对于是否要去见他也在犹豫当中,“舒睿的话,刚刚已经离开不在这里。”

“这样啊。”

梅竹雪在巴娥的脸上明显看出遗憾的表情,可也没有深问下去,现在不是她关心这些事的时候,要同其道别转身离开时,却又再次被对方唤住。“怎么了?要跟我一起去吗?”

“梅竹雪,先跟我聊聊吧。”

巴娥这话让梅竹雪有些不解,以目前的情况,她应该知她心思挂在何处,怎么还会想要找她聊天呢,但看眼前之人的表情,梅竹雪又没来由的觉得自己不该拒绝,点了点头,二人便一边向着芳霄阁的方向走,一边聊起来。

巴娥先是沉默一阵,观察了身边女子的神色之后才缓缓道,“梅竹雪,你想知道阳星的过去吗?”

“阳星的过去?那是……什么意思?”突然提到阳星,让梅竹雪不禁心中一震,所谓过去,难道就是他此次刺杀楚景远的因由吗?屏气凝神的点了点头,梅竹雪静静等着巴娥接下去的话。

“之前也说过我看他有些面熟吧,明明是第一次认识的人,可是原来不是那样,父王刚刚对我讲了他的身份,才想起曾经的确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那还是在川国时的事情了,阳星等人是作为我与皇兄的随行兵将而接触过,这么想来阳星会行刺皇兄也就可以解释。”

“我不明白,能说的具体些吗?”

“阳星是曾镇守边塞的将军之子,而他的父亲,当年因为违反了禁令而被上级当即处以死刑,他这几年怕是一直在避人耳目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才来到京都,又因为你的关系更早接近了皇兄导致酿成今日的悲剧吧。阳星他,是为父报仇来的。”

梅竹雪的头脑显得有些发懵,阳星的父亲被判死刑所以他才会恨楚景远的吗?这之间怎么看都觉得很有违和感,“不是说是触犯了禁令吗?那为何阳星他会这么怨恨楚景远呢?甚至想他死的地步,是因为禁令是他所立吗?”

为父报仇这种事梅竹雪从未想过会在自己身边发生,现在听来只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巴娥停在距离芳霄阁不远的转角处望着那边。见她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梅竹雪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是舒睿从那里走出来,想到巴娥是要找他的,刚要替她喊住那人,却被对方按住肩对她摇了摇头。梅竹雪也只得沉默下来不去多想,转而等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而巴娥在见到舒睿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后才继而开口说道,“禁令不是皇兄立的,是先皇为皇兄所立。”

“为楚景远所立……难道是……”隐约想到什么,梅竹雪不禁掩嘴微叹。

点着头肯定了女子的猜测,巴娥靠在柱子边苦笑一声,“你也猜到了吧,没错,就是那个禁令,束缚苍雪国十二年的禁令,不准使用调味,违者斩立决。阳星会怨恨皇兄也就显而易见了,毕竟,会有这种荒唐的禁令的最终原因也是因为皇兄他味觉失灵的缘故。其实全国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与朝廷有密切关系的也大有人在,只是会像阳星这般冲动行为的却在少数吧。”

巴娥的话震撼着梅竹雪的心思,本来只是觉得那个禁令太过可悲,立下禁令的皇帝太过宠爱楚景远,却从未没想过这背后还会引发怎样更为可悲的事情。怪不得当初谈及此事时,楚景远会露出那种落寞的表情,他早就知道,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酿成多少悲剧。

“我想,皇兄他会受伤也不是因为毫无防备的意外情况,他怕是早就知晓了阳星的事情,才甘愿挡他那一剑。”

“……荒唐,真是太荒唐了,楚景远这个笨蛋糊涂,满朝的文武百官也糊涂,那个丞相大人更糊涂,就为了守得一纸诏书,就为了皇家的颜面,不顾百姓生死吗?若是早撤销禁令,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激动的愤慨,梅竹雪只觉得自己也有些愚蠢至极,来到这里之后,智商跟着变低了吗?既然已经有她帮着调理楚景远的味觉了,何不早早让他先撤掉那禁令,免得更多百姓因为偷食而遭殃……

可是她却救不了阳星啊,救不了他的父亲……

所以他才会在当初听到她可以使用调味时有那种表情吧,不是因为惊讶,不是因为羡慕,而是因为……惶恐。

“原来,最糊涂的人,是我才对,若是早发觉他这种心思,也许……”

“梅竹雪,你不要怪罪自己,这其中没有谁对谁错,真正该怪的是让皇兄变成这样的人。”

梅竹雪恍然想起这个问题,没错,罪魁祸首应该是造成整个事件的那个人才对,同样也是要加害于楚景远的那个人,“巴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楚景远会味觉失灵究竟是什么事情造成的?可不可以告诉我?”

“这个……抱歉,我不能说,若是皇兄都没有告诉你的话,我是不能说的,因为这其中还牵扯了别的事,梅竹雪你现在要做的只是照顾好阳星就行了,既然皇兄愿意保护他,那就证明一切都还没有走向绝路,我现在真的很感谢上苍,因为你的改变,让一切都走向新的气象了。”

“巴娥……”

面前的女子是在真心为她而欣慰,可是梅竹雪心里却有着小小愧疚,欺瞒的身份,她顶替的竟是承载了整个国家命运的生命。还是以前那叫闵秀的女子过着平淡老板娘的生活更好呢?若是那个人,她是否会在见到阳星时救下他,又是否会对楚景远倾尽全部心思呢……

“我……先去见阳星了。”

“恩,我也要去找舒睿。”

女子转身之际,梅竹雪想了想还是将其叫住,“……巴娥,若是我的改变真有那么大的影响的话,我希望也能拉近你跟舒睿的关系。”

女子一瞬有些脸红,她意外梅竹雪会对她说这种话,却见对方拍着后脑一扫刚刚的愁容不好意思的弯嘴笑起来,“呀哈哈……不知道为什么,多多少少感觉你对那个人有不一样的情愫在,应该不是我看错吧?刚刚你明明是在担心那家伙的伤势呢。虽然我很怕他,不过我支持你。”

“……呵呵,梅竹雪,你真是比以前更有心了,不过,不要以为你抓到我的秘密了,你呀,其实对于感情还是很迟钝呢。”视线不易察觉的落在梅竹雪发间的蝴蝶金簪上,巴娥无奈笑笑。

“咦?是吗?”

“当然啊,至少你现在的选择就很混乱。”

对梅竹雪吐吐舌头,巴娥也换上一脸轻松容颜转身离开,反倒把问题重新抛还给对方,对于那话显得一头雾水的梅竹雪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自己感情迟钝吗?选择混乱又怎么解释?

“难道是还想着习谦的缘故?”

正思虑间,一阵香气飘进鼻息,梅竹雪寻着那味道看过去就见到桃瑛端着一盘灯影牛肉,鱼香肉丝还有龙抄手从内御膳房那边走来匆匆向雍德宫的方向走去,自从跟着自己学做菜,桃瑛也被楚景远默许可以使用调味,六圣楼也因为她的坚持而可以使用调味,这些变化都是因为她来到这边这个世界促成的。

上天改变了她,而她改变了楚景远,以至于也正渐渐改变着整个皇宫甚至于国家的生活,那么,她真的有能力改变眼前这房间里的男子吗?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使用各种调味的呢?

抬头望着已入夜的天色,梅竹雪长叹一声,突然连推门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了,明明是自己住的地方。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院落,穿过花园来到一间偏房,向来鲜少有人出入的芳霄阁,此时在这院落的角落房间处却站着把守的兵卫,即使是楚景远的保护,也依然因为阳星此时的身份而有所戒备啊。

屋内没有丝毫点灯的迹象,女子站在远处徘徊不定,门口的侍卫早已看见她的存在,本等着她过来好将陛下的话传达给她,可眼见着这女子向他们走过来,却在中途转了方向直接又走出院落,彼此不禁面面相觑,难道不是来见那要犯的?

再说梅竹雪看着漆黑的房间,心里猜测着阳星此时的状态以及彼此见面会有的开场白,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走出芳霄阁决定先去做好晚饭端过来才是最好的选择,似乎只有这样才好与他沟通的感觉。

调味的芥蒂,调味的牵连,其实是她让那男子的心结更深了呀……

咚,咚,咚……

刀与木质砧板有节奏的碰撞声在五更天刚过的清早便从内御膳房里传出来,在较为宁静的早晨显得格外清晰的声音。回廊里走下一位俏丽少女,她先是听见那声音脚步停了停,遂又顺着声音走过去贴在窗边向屋内张望。

只见内膳房的台案前一身厨师装的女子认真的将洗净的猪肚尖细细切成角块,又用淀粉抓匀腌制后氽水放到一旁备用,又转身在另一菜板上依次将咸酸菜、冬笋、西芹以及榄仁切成小块同样氽水备用着。待炉灶上的油锅烧热,才将猪肚倒入锅中煸炒,之后再将其余材料一同放入锅中翻炒。

期间女子蹲下身子添了些柴火使炉火更旺一些,才继续翻炒着锅里的食材。接着放入少许盐、胡椒、糖又滴上几滴麻油翻炒出香便起锅盛入盘中。

窗外的少女这才走进来开口问道,“梅姐姐在做什么?”

“恩?哦,是小桃瑛啊,我刚做好的七彩炒猪肚尖,要尝尝吗?”

桃瑛摇了摇头,抬眼看着梅竹雪静默一阵才又道,“姐姐看起来不开心?”

“有吗?”梅竹雪不置可否的笑笑,难道又将自我情绪附加到料理上了?她的确有些不愉快,昨日做好的晚饭要给阳星送去,可他却不想见自己,将她拒之门外,结果让她彻夜未眠,辗转反侧终于还是决定早早过来继续做早饭给他送过去,现在他正是需要好好疗养的时候,她怎么可能放弃他。

“姐姐?”

“恩?什么?”

“姐姐这两日看起来都没精神,是为那个人的事吗?”

“……宣王跟你说了啊。”苦笑着,梅竹雪转身将用水浸泡了半个时辰又隔水蒸了一个半时辰的瑶柱一点一点拆成丝状。

看着梅竹雪的动作,桃瑛抿嘴犹豫一阵还是没有将楚若炎与她交谈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望着眼前女子缓慢的动作以及她心不在焉的眼神说道,“姐姐不开心,菜也不开心。”

手里的动作停下来,梅竹雪低头回视这个柔弱的小女孩,她的目光坚定而充满力量是她一直都很喜欢的,明明那么弱小看着就想要保护她的人,可是此时却仿佛比自己还显得强大。“抱歉啊,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对了,你怎么这么早来这里?”

“娘娘担心陛下的伤势,命我前来送煮好的补药。”

顺着桃瑛指的方向,梅竹雪才看到门口不远的桌子上正摆着一碗棕黑色的汤汁,怪不得刚刚就闻到一股中药味道,还以为是她这干贝坏掉了。“正好,我这做的韭黄.瑶柱羹能帮我一起给楚景远送过去吗?因为我一会儿还要去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