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底。
千禧年刚过,新世纪伊始,全球贸易经济繁荣。
历史悠久的荣氏集团,在南音荣司霆夫妇的经营之下,在保留公司优良传统的基础上,融入现代化管理方式,吸纳各行业人才,已然成为亚太地区最具标杆性的综合性财团。
今年的南洋是暖冬。
宅院花架上的各类多肉植物长势很好。
南音在贵妃椅沙发上午睡醒来,窗外暖和的阳光落在女人姣好的面容上。门外传来汽车声,不多时,结束了马术课的荣尚在荣管家的陪同下进了屋子,见到母亲,迈着步子欢快跑了过去。
他坐在沙发旁的地垫上。
直起身子。
一边拉住母亲的衣角,一边小心翼翼摸了摸母亲隆起的小腹。医生伯伯说了,还有一个多月,他就能和妹妹见面啦。
“妈妈,荣叔说您和爸爸明天要去伦敦是吗?”
“嗯,去谈工作呢。”
“我可以一起去吗?”
男孩仰着头。
顶着一张白净的脸,双眼弯弯,眸光清澈,有着五岁半孩童的稚嫩。南音拂了拂儿子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温柔道:“可以呀,不过我和爸爸有点忙,要外出会见宾客,阿北照顾你,陪你玩好不好?”
……
翌日上午。
车子从荣家府邸驶离。
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小荣尚拿着单反相机熟练地拍摄着视频。他扭过小身子,拍下正在剥甜橙的父亲,又拍下在熟悉外出公务的母亲。他举高相机,把自己也拍了进去,对着镜头笑道:“颜宝颜宝,哥哥和爸妈带你去伦敦玩,据说伦敦眼快要面世营业啦,哥哥带你去看呀。”
他期待妹妹的降生。
拍摄视频记录生活也更加积极。
南音也不打击儿子的热情,每次都会第一时间回应。她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对着相机比了个耶的手势,身旁的荣司霆将剥好的甜橙放进她手里,也随着她一起抬头朝镜头笑了笑。
伦敦常年阴雨。
不见阳光。
飞机落地希恩罗机机场,天空灰尘,下着细雨。荣司霆搂着妻子为她撑好伞,南音牵着小荣尚的手,下了舷梯,搭乘早已等候在地面的保姆车离开了航站楼。
建于1906年的the Ritz London酒店以其复古典雅、奢侈传统的服务着称,入住的第三天,荣尚趴在窗前,双手托着下巴看雨。门铃声响起,以为是爸妈回来了,小男孩麻溜地从椅子上下来,迈着小步子飞快跑向房门。
开了门。
是个金发碧眼的服务人员。
对方推着餐车,特意为尊贵的东方宾客制作了精致中餐。荣尚说了谢谢,进屋吃了没几口,缠着保镖阿北离开了酒店。
小孩喜欢玩。
在致电征求了南音的同意后,阿北带着他去了就近的大英博物馆。场馆太大,加上今天是工作日,周围的人并不是很多。
其他陈列设的物品荣尚只是看个新奇,进入中国区域,心里格外憋闷。许多文物都没有加设保护措施,没素质的外国人伸手触摸,好些东西都开裂破损。精良的瓷器更是拥挤地叠放在一个狭小的橱柜里,像堆垃圾一样。
“阿北叔,我们可以投诉这个博物馆吗?”
“可以。”
身后传来一道低敛的少年音。
荣尚转头,没看见阿北,倒是见到了一张黄色皮肤的东方面孔。眼前的男孩比他矮了一小截儿,衣着简朴打了补丁,面色枯黄,身型干瘦,但双目有神,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阶段的成熟,小大人的既视感。
荣尚定睛看了他几眼,张了张嘴正打算说话,就又听见男孩说:“投诉无效。”
“为什么?”
“只有自己家的人才会爱惜家里的东西,作为强盗,他们只会掠夺,不会珍惜。不过,近几年许多名流商贾高价买走了部分文物。”
“买去哪了?”
“送还中国博物馆了。”
小荣尚顿了半拍。
再次转过头看向四面八方展柜里被随意搁置的文物,刚想和身旁的男孩说句等他长大了有钱了也把它们都买走接回家,还没等他开口,男孩已经不见踪影。
从大英博物馆出来是两个小时后。
进去的时候笑嘻嘻,走出大门时垮着一张脸。没等舒缓心情,荣尚又从阿北那得知母亲进医院的消息,他着急忙慌催着阿北开车,直奔私立妇产医院。
跑到产房门口快要虚脱。
上气不接下气。
小荣尚扒着白色的门墙,踮起脚试图从单向的玻璃窗往里面看,除了看见自己脏兮兮乱糟糟的脸和头发,其余什么也见不到。
他急得哭了起来。
四周安静。
写着请勿大声喧哗的英文字样。
荣尚便捂着嘴巴,小声地呜咽,胡乱用手背和衣服擦着脸上的泪痕。不知过了多久,产房的门口的红灯灭了,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走了出来,荣司霆进入房间,身高不够的荣尚被隔离在了外头。
他左摇右晃,努力伸长脖子去看,试图从人群缝隙里见到母亲平安的样子。一个踉跄没站稳,险些摔倒,好在有人及时扶住了他。
荣尚转头。
视线里再次倒映进在大英博物馆里见到的那张脸,他怔了半秒钟,先说了句谢谢,才问:“又是你?”
前方人群散开。
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婴儿被推了出来。
荣尚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三步并做一步跑了过去,拦住了护士的推车,双手扒在栏杆上,自己看了还不够,拉上身旁的男孩一起,看了半晌,顶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脏脸,傲娇地说:“是不是很漂亮?”
“很漂亮。”
“那是,这可是我的妹妹。”荣尚伏低身子,小声喊:“颜宝颜宝,我是哥哥。”
喊完了。
又扭过脑袋看身旁的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目光定格在床上熟睡的女婴脸上,白白净净,甜甜软软的小脸。好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回了荣尚的话:“陆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