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
周瑾瑜握紧她骨瘦如柴的手，温声道：“若真感激我，待会儿便多吃一点～”
“贺兄他们担心斋菜不够营养，特意去林子里打了野鸡，借用寺里的炉子给你炖了鸡汤。”
谢曦和诧异道：“主持能同意？”
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周瑾瑜嘴角一抽。
“寺庙杀生吃荤，住持自然不同意的，哪怕贺兄用权势武力威胁，他们也不肯松口，后来还是董兄捐了十万两香火钱，这才同意了。”
谢曦和表情怪异。
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出家人也不例外。
周瑾瑜看出她的想法，解释道：“今年各地雪灾，主持说这十万两银子可以救活不少灾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谢曦和笑得无奈。
“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瑾瑜摇头道：“珠珠不是小人，一直都不是。”
谢曦和没有说话，只是抬步走向石阶，白马寺的石阶很高，以前她都是坐着软轿上去，可如今，大雪纷飞的黑夜，她却想一步步走上去。
转动手中的佛珠，心中一遍遍的默念着往生咒。
诸天神佛，请善待我的孩子吧。
他还未见过世界的美好，他还不到一个月，那么小的一团，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父母的怀抱有多温暖，他不知道糖果有多甜……
他都什么都不知道。
上一辈子的冤孽，不该由无辜的孩子承受。
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台阶。
不算高，不算长。
可这短短的距离，谢曦和走了整整一个时辰。
寺庙里同样灯火通明，各个角落都摆放着火炉，热气腾腾的饭菜散发着阵阵香味，还有姐妹兄长们围坐在火堆前谈笑风生。
烛光摇曳，暖人心扉。
“珠珠～”
“妹妹～”
听到动静，所有人回首看去，笑着向她伸出手。
“快来～”
“等你好久了～”
明明离上一次聚会并没有过多久，可谢曦和觉得仿如隔世，眼眶泛红，莞尔一笑。
“来啦～”
谢曦和快步上前加入队伍中，如以前一般，嬉戏打闹，肆意畅聊，争分夺秒的享受着最后的温情。
“哥！你来一段剑舞吧！”
“表哥，你吹箫～”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哼了一声，然后又不约而同的起身，舞剑吹箫。
英姿飒爽的剑舞，婉转悠长的箫声，将气氛推入高潮，谢云裳一边吃着烤肉，一边欣赏着。
还有一月，她便要嫁入皇族。
那时候她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天下人监控，再也无法肆意妄为，但她将会成为最尊贵的女子，受天下人敬仰叩拜。
她不再是谢云裳，而是皇后！
也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在天下这棋盘上落子的掌权者！
谢家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一曲闭。
贺文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气定神闲的董阳陵，又忍不住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
“可惜傅兄不在，连个男人都没有，不然也不至于我一个孤家寡人舞剑。”
董阳陵皮笑肉不笑道：“贺兄，你说我就罢了，别牵累瑾瑜兄啊。”
看着两人又要干架，谢曦和眼皮子跳了跳，默默攥紧了拳头。
“再吵，就一起滚出去！”
两人瞬间噤声了。
周瑾瑜将野鸡最嫩的肉剔骨挑出，然后撇去黄油，亲自喂到她嘴边，姿态亲密。
“别为他们气坏身体，来，再吃一点，你中午都没有用膳，别饿坏了～”
谢曦和不顾旁人异样的眼神，尝了一口，随后蹙紧了眉心。
“有些淡。”
周瑾瑜从善如流的加盐。
“有味了吗？”
“再加一点。”
“有了吗？”
“周瑾瑜，你不能不要那么小气，加点盐都抠抠搜搜的，你周家可是大周财神爷，不缺钱！”
……
又是一把盐下去。
谢曦和才满意道：“这才差不多嘛～”
其他人也跟着品尝，然后放下碗筷，表情扭曲怪异，董阳陵和谢云裳面色凝重，可贺文卿那憨憨还在苦着脸叫嚣。
“咸死了！瑾瑜兄，你这是加了多少盐啊！”
谢曦和动作一顿，迎上众人担忧的目光，莞尔一笑，“有些着凉，吃什么都没味道。”
周瑾瑜笑着打圆场，“估计是之前吃的那颗糖，下次吃饭前别吃糖了，败口味。”
有了他的解释，其他人信了大半。
谢云裳捏紧了帕子，道了一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三妹妹失去味觉了呢。”
董阳陵温声道：“过几日，沿海要送来一批海味，到时候给表妹开开胃。”
谢曦和高兴道：“好哇，我最喜欢吃海鲜了，谢谢表哥，表哥真好～”
“为了感谢表哥，我跳首舞吧～”
周瑾瑜皱紧剑眉，“珠珠，你的身体……”
谢曦和将人参糖塞进嘴里，笑盈盈道：“没事儿，难得这么开心～”
董阳陵目露期盼之色，“之前表妹那一首掌心舞，可是让表哥念念不忘许久。”
其他人也露出回忆之色。
“那如表哥所愿～”
谢曦和脱掉厚重的披风，虽是冬天，穿得极多，可因她太过消瘦，看起来一点都不臃肿，反倒有种若柳扶风，飘然如仙的感觉。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一抹嫣红比火更明亮，更耀眼，天地万物都为之黯然失色。
可相比之前的生机勃勃，活力四射，此刻像是回光返照，透着一种悲怆凄美，每一次旋转跳跃，仿佛都是最后一次。
像是最后的告别。
一舞闭。
众人起身鼓掌，眼底里满是震撼惊艳。
“三妹妹，你这掌心舞，无人能及啊～”
“妹妹，等我成亲的时候，我也不要什么贺礼了，到时候你也给我舞一曲呗～”
“可惜宛兰不在，不然肯定馋得流口水～”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谁说我不在！”
一道清丽的身影从门口跨进，裹挟着风雪，脸颊被冻得通红，发簪凌乱有些狼狈，可不减半分高兴。
“宛兰！”
李宛兰伸出手抱住迎面撞来的周小丫，“嘿嘿，想不到吧，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