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我让仆从将洵一遇害当天所看到的听到的再重新回忆一遍。”
“仆从说,他们在送人就医的路上,洵一说过一句话,说那些人在砍断他腿后,嘲讽了句:让家里的美貌妻子好好伺候你吧。”
听到这句南缃心狠狠一撞。
那些人还知道洵一娶妻了,且妻子美貌,若是意外遇匪,怎么可能对洵一的底细这么清楚。
“这就是问题所在。”裴琰继续道,“可见那些人是有备而来的,那句话看似是调侃,实则大有深意。”
“只可惜仆从当时着急送医,没有把这句话放心上,事后我们问起时他也忽略了,直到如今发现端倪,重新梳理后才将这句话想起。”
南缃脑子飞速旋转。
洵一人善又老实,从没得罪过谁,从外地来的他在京城更没有仇家,不会妨碍到任何人,倒是自己,背负着一身复杂嫁给他。
被医馆莫名其妙辞退,没有任何一家医馆愿意聘用自己,过去那些蹊跷一下子涌上脑海。
早就有种直觉——那时有人故意给自己添堵。
洵一遇害腿残,虽伤害的是洵一,可自己何尝不也牵涉其中。
丈夫病残,身为妻子需日夜照料,在世人眼里,那时的她就是个可怜女人,再没好日子过。
所以害洵一的黑手和给自己找活计时添堵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裴琰顺着分析也觉有道理,“是谁希望你日子不痛快?”
南缃冷笑,既然劫匪是魏家的人,那幕后人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自从离开东宫后,南缃几乎没有想起过魏鸾这个人,原以为对方把自己打发出府已经是了断了,毕竟自己都已经嫁人了,还能碍到她什么事。
是以过去的她从未往魏鸾身上想过。
听扶盈说过,魏鸾一直不受凌恒待见,甚至在宫宴上当着宗亲长辈都不给她留面子。
后因处理中馈不当,还将她遣回娘家回炉重造,此事一度成了高门笑谈,魏家脸面都丢尽了,魏鸾也成了宗室笑话。
还听说从新婚夜后她就一直独守空房,魏鸾不受丈夫珍视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人呐,一旦自己过得不痛快了,难免去找泄宣口。
新婚夜的折辱,要走雪团,打发自己嫁人……南缃何尝不知魏鸾对自己的敌意。
要是后来的魏鸾日子过得舒心,也许她会放自己一马,可那女人过得不顺意就不好说了,少不得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而洵一也成了被连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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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说拖累了我,事实上是我拖累了他。”
京郊外,南缃跪在洵一墓前哭得声泪俱下。
那个与世无争的良善少年,原本该有着似锦的前途和安稳人生,却因自己受尽折磨,英年早逝。
连累了无辜人,远比苦难落在自己身上更痛心,罪孽感和愧疚让南缃痛不欲生。
“你放心。”南缃抚摸着墓碑上的字,泪眼闪着坚定,“你受过的苦,我必百倍加注在那女人身上,让她为自己的恶行付出惨痛代价。”
扶盈帮她擦去眼泪,“要把这件事告诉皇帝吗?”
自几年前不欢而散后,南缃再没见过凌恒,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已经很陌生了。
“他明知家族案子和魏城有关,却选择包庇对方,可见魏城在他心里别有分量,魏城只要在一日,魏鸾犯再大的错皇帝也不会严惩。”
凌恒的失信已经让南缃彻底失望了,现在的她根本看不透那个男人,“报仇这种事,我已经不指望外人相助了。”
扶盈叹息,“可仇人居在皇宫之巅,你如何接近?”
南缃没有回应,回去路上也一直沉声不语,扶盈见她眉眼幽深,像是在沉思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王公贵族居住的一带,扶盈开口打破沉默。
“还有件事,这也是我今日真正想跟你说的,只是刚才见你情绪不好,没第一时间告知。”
“是小顺递来的消息,这些年他一直暗中留心,无意发现了先帝留给皇帝的遗旨。”
听到那句凡凌氏子孙永世不得为赵家翻案,南缃顿时明白了什么。
“若非幕后人是景隆帝,他何苦于此,看来我们先前的推测没错,案子幕后主使十有八九就是景隆帝。”
难怪那年证据当前,凌恒提请重审会被景隆帝一口回绝,南缃也终于明白了凌恒为何会违背诺言。
扶盈惆怅满怀,“这也加重了我们阻碍,有了先帝遗命,翻案怕是难以实现了。”
南缃也郁结忧闷,天子如此,世间还有谁能改变这一切,深深的无力感袭遍全身。
气氛低迷下来,南缃目光越过长街,落在巍峨皇宫的一角。
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芒,那里是权力鼎峰,至尊之地,承载着所有人的命运。
是不是只有亲自坐上那个位置才有机会为家族洗冤?
久久望着那片红墙金瓦,这一刻的南缃对权力有了前所未有的渴望。
途经越王府后门,忽的听到有孩子哭声传来,认出是晋儿声音,姐妹两人下了车。
“这是怎么了?”南缃把孩子拉进怀里,只见他衣衫不整,泪珠哭花了脸,“出什么事了?”
伺候的嬷嬷又气又委屈,“是几个宗室贵族幼子,合起伙来欺负咱们世子。”
晋儿哭得鼻子红彤彤的,哭哭啼啼道:“他们说我父王是乱臣贼子,母亲是低微罪奴,说我生来卑贱,空有皇室身份,不配跟他们玩儿。”
嬷嬷哽咽地给小主子拍着身上尘土,“世子不服气,跟他们理论,一群孩子就打了起来。”
扶盈眉心一拧,“那些话定是不懂事的大人背后嚼舌根,被小孩子听了去。”
“谁说不是。”嬷嬷也心疼主子,“老奴本想着告诉王爷,请王爷做主。”
“可王爷还没从王妃离世的痛苦里走出来,这段时间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日日酗酒,这不,昨日病倒了,这会儿再让他知道此事不外是雪上加霜,老奴实在不忍心。”
南缃安慰着外甥,小小的孩子靠在她肩头,环着她脖子闷闷道:“我想娘亲了,娘亲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