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悠悠的风携着淡淡的花香,在小镇的街巷间肆意穿梭。一辆装饰古朴却不失华贵的马车,缓缓地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有节奏的“咕噜”声,仿佛在轻吟着岁月的歌谣。
车内,公孙若棠身着一袭素色锦袍,身姿婀娜,她白皙的手指轻轻撩起车帘一角,目光如水,正专注地数着道旁肆意绽放的野花。
那些野花或红或黄,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草丛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与公孙若棠无声地对话。
坐在她对面的司云琛,一袭玄色长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中透着几分威严,可看向公孙若棠时,眼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温柔。
马车颠簸了一下,司云琛微微前倾,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公孙若棠的手腕,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这小小的车厢内轻轻回荡:“夫人可还记得,当年在这摔碎过药篓?”
公孙若棠闻言,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司云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轻轻抽回手,动作优雅而自然,指腹不经意间擦过窗棂上那层薄薄的积灰,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阿琛,你记岔了。”
她微微侧头,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望向远方,似在回忆往昔,“摔药篓的是宇文师兄,我不过替他顶罪挨了十下手板。”
她的话音还在车厢内萦绕,车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哼唱,那调子有些跑调,却充满了不羁与洒脱:“哪个混账编排老子?”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几分戏谑与调侃。
车内的承欢,原本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听到这声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只兴奋的小兔子,一下子蹦到车帘旁,伸手就要掀开车帘往下跳。
眼疾手快的司云琛,一把拎住承欢的后领,将人拽了回来,司云琛佯装严肃,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承欢,你都及笄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承欢的惊呼打断。
“父皇,快看,我们到了!”承欢兴奋地指着前方的山门,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惊喜。
众人顺着小公主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倾羽山庄的匾额高高悬挂,在日光的映照下,泛着古朴的光泽。
匾额下,羽落夫人身着劲装,手持鸡毛掸子,正追着宇文墨满院子跑。宇文墨一边左躲右闪,一边还不忘将手中的酒壶往嘴里灌上几口,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庄奕辰则身着一袭儒雅的白衣,膝上放着一本书,正坐在门槛上,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无奈地直摇头,嘴里还不时念叨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晚膳时分,暮色像一块轻柔的绸缎,悄然铺展在天际,给整个山庄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公孙若棠身着一袭深色衣裳,身形轻盈,如同暗夜中的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山庄的膳房。
膳房里弥漫着饭菜残留的香气,那米酒的醇厚味道更是像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她。
她双眼滴溜溜地转着,在各个角落搜寻着米酒的踪迹。
就在她蹑手蹑脚准备打开一个酒瓮时,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
她心头一惊,迅速侧身躲到一旁,心跳如鼓。
只见灶台后缓缓探出一个脑袋,竟是司云琛。
此刻的司云琛,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矜贵自持的皇帝模样,正蹲在灶台后,专注地剥着栗子。
他身旁已经堆起了一小堆栗子壳,而他手中还紧紧握着一颗栗子,努力地想要剥开那坚硬的外壳。
公孙若棠和司云琛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时,房梁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紧接着,承欢猫着腰,从梁上垂下半截身子,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嚷道:“母后当年就是在这儿偷吃叫花鸡吗!”那声音在膳房里回荡,仿佛一下子让这安静的空间热闹了起来,往昔那些充满趣味的故事也随之鲜活起来。
公孙若棠和司云琛还没来得及回应承欢,庄奕辰那沉稳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灶膛第三块砖下还埋着半只。”公孙若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差点叫出声来。
她红着脸,下意识地按照庄奕辰所说,蹲下身子去摸灶膛第三块砖。手指触碰到那块砖时,她用力抠开,竟真的摸到了一个油纸包。
打开油纸包,一只焦黑的鸡腿出现在众人眼前,在昏黄的光线中,那鸡腿竟真泛着油光,似乎在诉说着曾经的过往。
“吱吖”一声,窗户被轻轻推开,宇文墨拎着酒坛翻窗进来。他看到屋内这乱糟糟又有趣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调侃道:“小师妹这偷吃的本事,连欢丫头都学了十成。”他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让整个场面更加生动起来。
司云琛听到这话,突然将手中刚剥好的栗子壳朝着宇文墨砸去,佯装生气地说道:“原来是你带坏若棠!”一时间,膳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众人之间的情谊在这小小的插曲中愈发深厚,而那些关于偷吃、关于过往趣事的回忆,也如同这膳房里的香气一般,久久萦绕,挥之不去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后山的小径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公孙若棠领着承欢,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向那座隐藏在树林中的树屋。
树屋的竹篱笆已经塌了半边。然而,那缠绕在竹篱笆上的忍冬藤,却依然绿意盎然,展示着顽强的生命力。这忍冬藤,正是公孙若棠在七岁那年亲手种下的。
走进院子,只见司云琛正挽着袖子,在院子里专心地刨着土。他的玄色常服上沾满了泥点,额头上也挂着几颗汗珠,但他的动作却显得十分熟练和专注。
“桃树种在这儿,等欢丫头出嫁时,正好可以结果。”司云琛头也不抬地说道,似乎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了信心。
承欢突然从树后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我才不要桃子呢,我要把公孙家表哥埋的蟋蟀罐挖出来!”
公孙若棠听了,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笑容。然而,这笑容在瞬间却变得有些苦涩,因为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蟋蟀罐。
那个罐子,其实是她及笄那年,司云琛假借哥哥公孙霖之名送给她的贺礼。当时的她,对这份礼物爱不释手,视若珍宝。可如今,物是人非,那罐子或许早已被深埋在地下,无人问津。
想到这里,公孙若棠的眼角不禁有些发酸,她连忙转过头去,不让承欢看到自己的表情。
庄奕辰找来时,只见那老槐树下,三人正围坐在一堆炭火旁,兴致勃勃地烤着地瓜。
炭火熊熊,映照在公孙若棠那未施粉黛的面庞上,显得格外清丽动人,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在药庐中捣药的少女模样。
“师公。”公孙若棠微笑着,将烤好的地瓜轻轻掰开,顿时,一股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然而,那滚烫的蜜汁却不小心溅到了她的指尖,烫得她微微一颤。
“娘亲。”承欢突然指着树梢,兴奋地大喊道:“快看!庄爷爷的假发!”众人闻言,纷纷抬头望去,只见那宇文墨不知何时竟然倒挂在枝头,手里还紧紧攥着庄奕辰束发的缎带。
而羽落夫人则手提药锄,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满树的麻雀“扑棱棱”地飞起,场面好不热闹。
临别的时刻,天空中突然飘起了丝丝春雨,如牛毛,似花针,轻柔地洒落下来。司云琛见状,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地罩在了公孙若棠的头顶,为她遮挡这细密的雨丝,“你很开心,等承欢再大些,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常带你回来”。
马车缓缓驶出山门,公孙若棠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庄奕辰夫妇并肩而立,静静地立在那如烟似雾的雨幕之中。他们的白发与青丝,都被那晶莹的雨珠所沾染,宛如一幅美丽的水墨画。
就在这时,承欢突然像变戏法一样,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陶罐,笑嘻嘻地说道:“我把蟋蟀罐换成父皇的私印啦!”司云琛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发现原本放着私印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公孙若棠见状,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直接笑倒在了车壁上。
山风卷着那纷纷扬扬的桃瓣,如同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追逐着马车而去。这一切,恍惚间让人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