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找你，倒不是来谈钱上的事情。”
马修看了看有些茫然的陈东莱，见他似乎还蒙在鼓里，于是讲出了实情：
“下周一镇党委换届；镇人大主席已经六十一了，这回肯定要退；张彤想接他的位置。”
张彤？
陈东莱知道，这位女士出身妇联，后台是县委副书记白峡。当时峡山镇长的位置出缺，她算是自己主要的竞争对手。
“我记得县纪委有说法，张彤在峡山一小校长行贿事件中处理不当，可能会给她一个处分？”陈东莱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挨处分后不能提拔吧？”
“白峡发力了，处分最后没给出来。”马修叹了口气，向陈东莱解释道：“白峡在妇联和广播局当一把手的时候，张彤一直是她的办公室主任；算是她的半个化身了。”
虽然敌不过王藏锋，没能把这位闺蜜送上镇长的位置，但为她处理掉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还是能做得到的。
“那不行。人大主席的位置，我不会让给她。”陈东莱果断回应道：“我打算和县组部说一声，让我们镇学一学城关镇的配置，人大主席兼任副书记。”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根植很久了。峡山镇上本来就人手不足，一般的副镇长甚至只能当普通办事员来用；如果能学一学城关镇的经验，让人大主席来当副书记的话，能大大减轻镇党委的工作压力。
“有人选了吗？”
“经开区的吕大林。前几天刚从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下来。这位是个人才，只是不得沈主任信任。”
马修闻言，喉头滚了滚，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倒也还行。”
他知道，自己在人事权上，多半也争不过自己这位副手———把陈东莱压一头倒是容易，但他身后的王藏锋怎么处理？更别说还有薛楼虎视眈眈。
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卖陈东莱一个面子算了。
“还有就是政法委员的人选。县公安局已经把安泰峡山镇派出所长的职务免掉了，这次换届多半也会拿掉他的政法委员；我有想法，能不能安排经开区派出所的李圹来接？”
“李圹吗？这个人选倒还好。”
马修听说过李圹的大名，要不是这位得力干警，自己的仕途说不定已经结束了———要是让那帮被煽动的种植户过了曦江大桥，自己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就这些了马修同志。我来峡山不过两个月时间，镇上的人事关系还不是很清楚，有劳你多做安排。”
陈东莱适时向后退了一步。吕大林和李圹都算是他的“心腹爱将”，豁出面子也必须把他们两个安排到位；至于其他人选，他倒是不打算和马修争。
见到陈东莱如此识趣地就此打住，马修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看来这位新星并没有架空自己的想法。
除了副书记和政法委员，他手上还有几名副科级干部的名额可以运作；这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这样的话，还是有人选不好安排。”马修叹了口气。人事调动牵扯到的利益太多，他已经不好下决断了。
比如党政办主任徐溟，已经在正股级的位置上五年了，早就该提副科；但是按这次的安排，多半又上不了。
还有党政办副主任俞川，都快满五十五了，副主任科员都没给一个；每次自己只能给他画大饼，让他坚持下去；但是这次要是再不上的话，怕是今后都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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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长，我怎么感觉我没搞明白这个换届？”
夏利车内，秘书曹海洋正一手扶着方向盘，向坐在后座的陈东莱问道：“这换届到底是怎样一个流程？有什么先后次序吗？”
“换届嘛，自然是从下往上开始换的。”陈东莱耐心为小秘书解释政治规则：“先是镇党委换，然后是县、市、省，最后是京师方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十四次全国会应该要在十月底召开；从时间上倒推的话，五月份就要完成省党委的换届；四月份之前地市一级的换届会结束；县一级在二三月份。”
事实上，在后世，也就是2000年之后，乡镇基层党委换届的时间会大大提前，往往在大会前一年的五六月份就开始了；九十年代的规矩还不完善，因此时间会紧凑一些。
“我觉得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了。”曹海洋马上抛出了自己的观点：“就以我们永安县马上要进行的人事调整为例：这次王县马上要升任书记，按道理来说，他的这次升迁应该是由陆茫茫书记领导的本届地委主持的；”
“但是陆书记在主持这次人事调动之后，可能没过两三个月就要调走。这样的话，新来的地委书记根本就对王县没有了解，很难对他有产生信任。”
陈东莱微微抬头，知道让曹海洋这小子察觉到现行制度存在的一个小漏洞了。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气向曹海洋解释道：
“一般而言，党政干部的任期为五年。因此，组织上每隔五年，就有两次对干部进行大规模调整的时间。这两次调整分别是‘换届调整’和‘届中调整’。换届调整不用说你也明白，是前一代领导离职前的人事安排。”
“县里每次换届后，就是地市换届。一般地委书记、行署专员地委副书记都会有变动；新来的地市领导刚来一个新地方，不熟悉人员和工作，加上几个月前刚刚各个县区换届大面积调整完，这个时候一般是不会再调整县区领导人事的。”
“等过了两年左右，新来的地市领导慢慢熟悉了各个县区的情况，同时也在本地培养了一批信得过的干部，往往会统筹谋划全地市县区的领导岗位情况，进行一次规模比换届小、比平时大的人事调整，这就被大家称作“届中调整”。”
曹海洋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向陈东莱坦诚：“镇长，我还是不明白。”
陈东莱愣神片刻，忽然开口道：“以我们永安县委书记为例吧。前任书记蒋文杰，嗯，就是拿八百万修县政府大楼的那位，他就是在1987年的换届调整中，被前任地委书记看中，当上永安县委书记的。”
“蒋文杰的任命刚下来两个月，他老靠山就被调走了。地委书记一职由现任的陆茫茫书记接替。陆书记初来乍到，不方便立刻调整干部；加上蒋文杰也才刚刚上任，胡乱把他免职会造成动荡，因此二人相安无事。”
“到了1990年，陆书记已经基本熟悉了石梁各县的大致情况；他对蒋文杰的工作很不满意，于是趁着那次届中调整的机会，把岳书记调到了永安当县委书记，接替了蒋文杰的位置。”
“因此，蒋文杰就是靠着换届调整上位的案例；岳书记就是靠着届中调整上位的案例。”
曹海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总算懂了。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没有哪个县委书记能把五年任期做满吗？蒋书记和岳书记都是只干了两三年，就要被调走了。”
陈东莱点了点头。“这种情况极为常见。当然，要是先后两任领导都能认可你的工作的话，干满五年时间也很有可能。这就要看个人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