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薛县怎么说?王县那边有意见吗?”
县招待所的包间内,经开区党工委委员、工会主席吕大林满脸急切,俯身在陈东莱耳边快速问道。
酒桌上觥筹交错,坐在正中央的是管委会主任沈荣文。他正满脸热切地握着身旁投资商的手,似乎在说些什么,自然没空关注陈东莱这边。
“老吕,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陈东莱拍了拍吕大林的大腿,示意他不用着急。“我下午才去见了薛县,他已经点头了。王县那边我也打好了招呼。”
“那就好,那就好。”
吕大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奋斗到四十五岁,自己总算要解决正科级了!
虽然是最不值钱的乡镇人大主席,但只要迈过了这个台阶,以后的路肯定是一片坦途:都已经傍上陈东莱的大腿了,还怕没有前途吗?!
“我听说峡山镇的张彤也在争取这个位置,会不会……”
“老吕,你要信我。”陈东莱一边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吕大林碗里,一边好言安抚道:
“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已经许诺好的事情自然不会再变卦。即使真的出了什么突发情况,我也会尽全力找到相应的替代方案。”
陈东莱一口气说完,重新把杯中酒斟满,与面前感激涕零的吕大林再一次碰杯。
这是他多年摸索出来的御下之道。所谓圈子,就是以信息和利益捆绑在一起组成的团体。
除了必要的信息交换之外,利益许诺也是构成圈子的一部分。对于官场而言,利益,指的就是升迁。
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要有一个下级亲信受到提拔重用。这是为了让手下干活的其他人看到,只要能甘心为自己卖力,就一定会获得回报。
“老吕,多的事情就不要求了。峡山镇人少事情多,矛盾也复杂,以后要多帮我担待。”
“陈主任,不,陈镇长,大恩不言谢,我今后任你驱策便是。”吕大林说完,又往腹中灌入了一杯酒;随即向陈东莱展示了一下空空如也的瓶底。
在经开区工作的时候,他一直都身处对抗沈荣文的第一线。沈荣文看不上他这个乡镇上来的办公室主任,屡次想把他打发走。
关键时刻,还是陈东莱亲自出面下场,狠狠打了一波沈荣文的脸,这才把矛盾转移到了别处,他吕大林也算是过了两天安生日子。
打那个时候起,他就算是入了陈东莱的法眼,成为了他在经开区党工委内对抗沈荣文的先锋。直到陈东莱被调走。
大哥被调走了,吕大林自然就失去了庇护。王贯性子又软,不敢和沈荣文硬碰硬,只得答应一把手的条件:撤换办公室主任,把最看不顺眼的吕大林调到工会去。
这就算是杀鸡儆猴了。自此之后,沈荣文对经开区的掌控力直接上升了一大截。
一旦有人妄想对沈荣文阳奉阴违,他吕大林就会被搬出来当作典型案例:“看看那个滚蛋到工会主席的老吕,你还敢对付沈主任吗?”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一旦吕大林成功在峡山镇晋升为正科级,沈荣文的权威就会被再度撼动:只要和沈主任反着来,说不定就能受到陈镇长的青睐!
“你毕竟在经开区做过,也熟悉情况,商业街和县投公司的楼盘开发业务,我打算让你来……”
还不等陈东莱把话说完,坐在主位的沈荣文就开始发话了:
“赵总今天愿意赏脸来到我们永安县经开区,毫无疑问是我们莫大的荣幸!我代表经开区党工委和管委会的大家,向赵总致以崇高的敬意!”
这说的是什么话?太肉麻了一点吧?
桌上众人虽然心中腹诽,但此刻只得起身举杯,就连陈东莱也不例外。
“岂敢岂敢。”这位赵总显然是被沈荣文的夸张态度吓到了,连忙谦虚道:“我只不过一个小小化肥厂的老板罢了,偶然在镇南那边赚了一点钱,就想着回老家回馈乡里;这才有了在永安投资的打算。”
“赵总愿意帮助我们永安的老百姓摆脱贫困,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功德无量了。”
王贯豪气地满饮了杯中酒,面色潮红地说道:“化肥产业也是耗能大户,用煤量比建材行业只多不少;赵老板,正好我们峡山镇的镇长也在座,可以让他给你介绍一下峡山煤矿的情况。”
这是王贯担任常务副主任之后,亲自招揽的第一个大型项目。虽然投资额比不上陈东莱带来的绿源果汁,也比不上王藏锋带来的常平建材,但毕竟也算是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陈东莱见王贯把话题往他的方向引,知道有机会顺杆子往上爬,马上开口介绍道:“赵总,我们峡山煤矿是全江安地区少有的优质煤矿,就热值而言,在全国能排得上前十。”
“更重要的是,峡山煤矿目前不在江安省大中型国有煤矿名录中。这意味着我们峡煤可以对自己的产品进行自主定价;事实上,我们峡煤目前每吨出厂价是52元,比国家规定的61.8元的价格便宜很多。”
铜城化肥厂的赵总一闻此言,马上兴奋起来,直接同陈东莱本人碰杯。“有劳陈镇长帮我牵线搭桥。当然,最好是能和峡煤的经理签一个合约,把订单价格固定下来。”
他的厂子主要生产氮肥,这是一种对热能要求很高的肥料,制备过程往往需要石油、天然气或者煤炭等高热量燃料的辅助。
为了保证利润,选用煤炭制肥,无疑是相当合适的。
“赵总一出手就是二百八十万,我们要是再不拿出些诚意,那岂不是让你丢了面子?”陈东莱笑了笑,把杯中烈酒倒入腹中。
“我倒是还有一点小问题。”赵总放下酒杯,带着有些疑惑与不解的神情说道:
“上午参观经开区园区的时候 我发现甲乙丙丁四大区的场面都足够火爆;但是我的副手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了一个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我们公司预计占地60亩,但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空余面积最大的丁园区也只能拿出48亩土地;如果这个问题不能解决的话,我司只得考虑缩减生产线规模,直至利润能够追回成本。”
“赵总尽管放心。经开区可能会缺其他资源,但是唯独不缺土地。”
陈东莱笑着放下酒杯,“我们峡山镇正打算与经开区合资,按照经开区园区的标准建设戊己庚辛四个新园区。用地规模与经开区目前的规模大致相同。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年四五月份,您应该就能看到第一个完工的新园区了。”
赵总哈哈一笑,眉眼中的忧愁尽去。“那就祝陈镇长旗开得胜!”
坐在一旁的沈荣文听着陈东莱与赵总的对话,眼眸逐渐低沉下来。
他此前早就收到县政府的通知,要求在新园区的建设上与峡山镇合作,不能直接甩开属地政府单干——毫无疑问,这就是陈东莱的后台王藏锋的意见。
如果峡山镇也要在随后四个园区的建设中分一杯羹的话,那就意味着他的功劳正在被逐渐摊薄。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不利的消息。
但是形势比人强。永安县人事变动剧烈,一直和他关系紧密的罗家也已经倒台,罗岐远竟然落得个烧炭自杀的下场。已经没有常委能够掣肘岳望北和王藏锋了。
此时和陈东莱作对,无疑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自家领导成功接任地委书记,一定会再在永安的人事上有所布局,那时候就是自己的蛟龙出海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