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过得如何?”
弗兰尼斯牵着戴安娜的手行走在街道上。
他现在才发现今天的戴安娜并没有穿平常那种充满威严和贵气的黑色服饰,而是一种更接近休闲装的普通白色长裙。
但莫名的,这种造型反而和现在的她更为相称,少了些冰冷,多了分恬淡。
“挺好的,圣女大人对我们都很照顾。”
戴安娜说得到也不算是假话,对于她这位客人,诺艾尔一直都是以最高规格礼待的。
但由于诺艾尔本身比较忙的原因,很少会有机会亲自为她安排。
再加上弗莱明和莱布里斯两人也加入到加利亚对外攻坚的计划中原因,大部分情况下她都是独来独往,也就是索菲娅偶尔碰到了,会把她拉来陪同。
“会开心吗?”
“开心?”
对于弗兰尼斯进一步的提问,戴安娜有一些错愕,她不理解为什么弗兰尼斯会问这种问题。
稍微思考了一会后,她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感觉我应该更难过一些,但真计较起来两者都不算。”
戴安娜低垂着头颅,直视着自己脚边的影子发呆,她感觉自己的思绪又开始混乱了。
“其实你大可以说些实话,这里也没外人。”
弗兰尼斯很厚颜物质地把自己划为了戴安娜“亲近的人”,但令人意外的是,戴安娜似乎也不打算反驳这一点。
“其实我现在的想法有点复杂。”
戴安娜酝酿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又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开了口。
“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吗?罗曼尼城是母亲留给我的遗产,是我的故乡,我的事业,它几乎就是我的一切,为此,我将全部的精力奉献其中。
但现在,一切皆化为乌有。”
随着戴安娜的讲述,她原本平静的内心再次泛起波澜,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颤抖。
种种的情绪都顺着相握的手掌传达给了一旁的弗兰尼斯,但他只是认真地执行着一名倾听者应有的义务,安静耐心地听着戴安娜的话语。
“说实在,一开始我真的感觉自己要崩溃了,所有的努力在那一刻都成为了梦幻泡影,甚至就连唯一的父亲也要葬送其中,好在你拉了我一把,在此,我想再次想你道一声谢。”
戴安娜松开弗兰尼斯的手,小跑到他的面前,拉起裙摆打算略微鞠躬示意,不过却被弗兰尼斯提前拦了下来。
“不必如此,我本来就和莱布里斯有所协议,帮助他理所当然。”
看着嘴角略微上扬的弗兰尼斯,戴安娜原本的坚持莫名地烟消云散,她点了点头,重新将小手搭回弗兰尼斯的手掌中。
“总而言之,当时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失去了意义,但我又没有结束一切的勇气,再加上父亲还在我身边支持我,那索性就再坚持一下吧,加入到圣女大人的反抗势力当中,为终有一天夺回罗曼尼而努力。
但我现在又有点改变这个想法了。”
说到这里,戴安娜原本沉重的心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轻松,自然以及
天真开朗。
“我感觉现在其实也挺好的,什么都不用多想,什么都不用负责,也没有人在对我抱有过高的期待,麻烦的事情可以全部推给别人。
现在的我感觉自由多了,当然,要是爸爸能多花点时间陪我就好了。”
虽然最后的话语似有一点遗憾,但戴安娜仍是开怀地笑着,拉着弗兰尼斯的手张开双臂,做出拥抱天空的动作。
那副模样别说是弗兰尼斯了,就连莱布里斯估计都很久没见过了。
但也唯有此刻的戴安娜方才表现得无比真实。
“我甚至觉得罗曼尼什么的,不夺回来也挺不错的,你说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戴安娜有些紧张地看向一旁的弗兰尼斯,生怕对方会突然批评自己的任性与过分。
“自私吗?也许有一点吧。。”
对于戴安娜的自我矛盾,弗兰尼斯深以为然。
他自然不会说什么“没有人有资格强求你做这些”、“怎么开心怎么来”之类的鬼话。
作为罗曼尼的实权伯爵,在承担义务的同时,戴安娜也享受到了这个身份带来的特权,甚至可以说她现在在加利亚受到的礼待也脱胎于这个身份,所以想要把自己摘个一干二净是不可能的。
同样的道理,弗兰尼斯也受限于这些由人类所框定起的规则之内的枷锁,哪怕是他都做不到真正不计后果和代价的为所欲为,戴安娜自然更做不到这一点。
一瞬间,戴安娜略带期待的眼眸黯淡了下来。
实际上她还是希望弗兰尼斯你说些安慰自己的话语的,可结果似乎和上次别无不同。
也许弗兰尼斯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也许确实是自己太任性了一点。
“可那又如何?这世界最大的不公本就是剥夺他人提出异议的权利。
如果觉得理由充分就能随意与人强加要求,那么所有的逼迫都会显得合情合理。
不喜欢就说出来,至于站不站得住脚另说。”
戴安娜错愕地看着一转话锋的弗兰尼斯,本以为对方会继续挖苦自己,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同理,如果就因为伯爵地位崇高,就能要求一个女孩按照不合理的高标准做到尽善尽美,未免也太残忍了一些。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多得是光拿好处不干事的草包,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所以你不仅有表示抗议的资格,还有尝试改变现状的权利,当然,前提是做好承受相应后果的觉悟。
实际上有你父亲的支持,哪怕不当这个伯爵也能过得很好,但是,你真的能放得下吗?”
戴安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那里,修长的影子被头顶的光影投射着。
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的影子是依偎在另一个伟岸影子的身边,但现在小巧的影子已变得亭亭玉立,而陪伴在其身边的也另有其人。
身处相应的位置,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同样的,人也必须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小时候的她总觉得自己可以活在父亲的荫庇之下无忧无虑,可事实证明,经历总是在催人成长,时光也会让人老去。
回过头来时,一切都早已面目全非,而自己就连缅怀的时间都空余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