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花无双看着频繁进出万尘房间的女侍端着白棉清水进去、红棉血水出来，不禁捏紧了自己的右臂。
时间似乎刻意流动得很慢，花无双觉得自己都要老死在这院子里了，实则才过了两个时辰。
他问前来置备午膳的侍者：“她流了那么多血？不需要补血吗？”
侍者们纷纷摇头：“那是赤狼族的秘术，我们这些下人怎么知道……”
花无双心中忐忑，食不下咽，又冲去万尘的房门前。
黑甲侍卫的刀横在他脸上。
“我就看一眼。”
“外人不可窥学秘术。”
小乌鸦拉走花无双：“这是她师父为她寻的疗法，不会害她的~”
不害她？花无双可不信。
当初冰魄为了所谓的废灵武就要万尘祭天，这回万尘伤了惯用剑的手臂，难保她又想骗她重新神降。
“你以为冰魄是什么好人？她跟流光岛这些人一样，都是为了万尘的身份，若是不能为她所用，她还会管她吗？”
小乌鸦沉静地看着他，突发一问：“那你呢？你接近她，不是为了她的身份？”
“我……”花无双语塞，他发现他不能脱口而出“我当然不是”。
他对她的好奇、探究与保护，原本就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
可总有一些东西是无关利益与身份的……
小乌鸦直言不讳：“你爱她。”
花无双傻眼了。
哦哟这小傻妖居然懂情爱吗？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在我面前提她的时候，神情那叫一个痴。她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恨不得眼珠子都蹦到人家脸上。”小乌鸦看穿一切，也决定戳穿一切。
“你都能看出来？”花无双诧异。
小乌鸦不悦：“我不能看出来吗？你那眼神还不够露骨吗？”
“你都看出来了……”花无双略感心塞，“她却没什么反应。”
“人家那叫矜持。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流氓？”小乌鸦白眼一翻，懒得同他多说，准备回房美美午睡。
“你懂什么？”学会几个小词就拿来形容他花无双了？
怎么能说他流氓呢？
他花无双可是正人君子！
*
直到半夜，涸泽才从万尘房间走出。黑甲侍卫也随着他离开了。
花无双几人冲进房门，就见万尘虚弱地躺在床上，从右肩那里到整个右臂都被浸在一个不透明的绿色容器里。
司城澜端来热粥，轻轻摇醒万尘：“万尘姐姐，喝点红枣枸杞桂圆莲子粥，补一补……”
“……”
花无双与小乌鸦一脸嫌弃。
花无双端来清水，将司城澜挤到一边，一勺一勺喂进万尘嘴里。
万尘逐渐清醒，见床边几人担心得眼眶湿红，挤出一抹笑意：“怎么好像要给我下葬一样……”
“呸呸呸，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司城澜挤到万尘面前，咋咋呼呼道。
小乌鸦揪住她的后颈将她提溜出去：“大呼小叫的打扰病人休息了，走了走了……”
房间终于只剩下万尘与花无双两人。
花无双沉默着继续喂她喝水。
几碗下去后，万尘伸出左手握住他拿着汤匙的手。
“我现在好多了，可以自己来。”万尘气息虚弱，显然不太好。
花无双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喂。
他瘫痪在床不能动弹的时候，小乌鸦也是这般我行我素。喂了他那么多难吃的东西。
如今轮到万尘，只是喝水而已，也没强迫她喝……
万尘安静地看着他，闭着嘴，不让他喂了。
花无双心中微恼，想用点手段将她的唇撬开。
当然只是想想。他可不能真的强迫她喝水。
“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他放下碗匙，关切问她。
万尘蹙了蹙眉：“哪里都不舒服……”
“……”突然觉得不该问这个问题。
黑暗中又冒出一个人影。
是蔓莳，这家伙一直都在。花无双眸光一沉，十分不情愿地让出位置。
“你今日见他，觉得……怎么样？”万尘总觉得一直躺着与人说话有些不自在，无奈眼下没有力气起身。
“他……”
语气里有犹豫，万尘心中一喜——有戏！
“他不是明日要来复诊嘛……我明天再看看。”蔓莳嗫嚅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害羞。
“嗯，你慢慢看。”万尘真心希望他们能发展些感情，才能顺其自然，不会违背家族意愿，也不至于强人所难。
花无双却在蔓莳微微泛红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要是万尘知道自己一心想帮助的人其实心怀不轨……也挺好，说不定能让她以后离这种人远一点。
术后万尘的状态可以说是糟透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开始全身抽痛。
有一股力量将她全身的筋脉调动着，往右臂的位置生长。
回想起白天，她因为刮骨止痛呻吟出声时，涸泽沉声道：“换臂的过程会更痛苦。”
万尘展开护体灵光，借灵光感知容器里右臂的变化。
容器内那些黏稠的液体随着新脉络的极速生长形成新的骨肉。
花无双看着碗里的汤药瞬间冷却凝出了冰晶，凝重道：“万尘，你的护体灵光在散逸灵力！”
她这个样子，花无双一筹莫展，自己如今连护体灵光都开不全，恐怕帮不上她。
“在风凌角的虚幻境……我……借护体灵光散逸强势灵力，遭了些反噬……”万尘忍着剧痛，断断续续解释。
“用这种自杀的招数，你还能活？”花无双暗自感慨，命再硬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啊！
“没事，我恢复得很快……”
万尘浑身的冷汗凝成了冰霜，凉凉的，缓解了些许痛感，见司城澜火急火燎端来盆清水，她道：“不着急擦……”
“啊？我一直帮不上的忙吗？”司城澜大喘着粗气，满脸委屈就差哇哇大哭了。
“这里温度太低了，你们出去吧。我留下照顾她。”小乌鸦掌心燃起一团火焰解了汤药里的冰，扶万尘起身喝药。
动作娴熟，毕竟只身照料过花无双三个月。
花无双信任他能做好一切，拉着撒泼打滚的司城澜离开了房间。
“关心则乱啊……”花无双深呼一口气，感慨道。
司城澜理了理额前碎发，仰头看他：“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帝京。”
“回去送死吗？”
“……”司城澜哽住。
“北风的力量，你也见识到了。你猜猜你背后的势力对上她能有几成胜算？”
“我背后……”司城澜慌忙解释，“东海龙族势弱，他们自身都难保……”
“只要是天神，就没有真正势弱的，他们不是弱，只是喜欢藏着掖着。”花无双提醒道，拉着司城澜又走远了几步，“倒是你，一点藏不住事，经不住试探。”
“你！”司城澜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又气又急，压低了声音乞求：“别告诉别人。”
“你这样的性格若是真没点什么是不敢来掺和帝京这些事的，也不至于受南宫偃佑的蛊惑来万尘身边当起细作。”花无双语气阴冷，继续戳穿她的老底。
司城澜背脊发寒，满脸惊惧：“你是怎么知道……”
“最近你待她那么殷勤，这是生了愧疚，觉得对不起她。你就是心里有鬼，受了良心谴责……”
花无双一字一句直戳司城澜心窝。
“南宫老贼让我劝万尘答应继位。可是她师父那样……似乎也不是万尘自己能做主了……”
“你若还有点良心，就闭嘴，不要打草惊蛇。”花无双不打算听她解释，做贼一般，悄声道：“然后呢，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司城澜看他如此神态，逐渐从紧张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你威胁我？”
“是的。”花无双大方承认，“林娘的伤势有些麻烦，流光岛有特殊的药物能治，你陪我一起去，就说是出去游肆了，别让万尘知道。”
“你怕万尘姐姐知道你救林娘不高兴让我给你做人证？！”司城澜激动得声音高了些，花无双连忙捂住。
“嘘！你生怕她听不见？”万尘现在的状态必定是听不见的，但他难免心虚。
“我帮你救林娘打掩护，你也帮我保密，挺公平。”司城澜认可这桩交易，转念又想，这不是又添了一件对不起万尘的事？随即道：“但是只能救人。你要是跟那妖怪发生什么别的，拼着我自己的清白不要也要告发你！”
花无双承认，她很有想法，只是某些想法很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