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之看起来丝毫没受影响。
她抬起眼睛的时候，连睫毛翘起的弧度都温柔得恰好。
苏成意盯着她看了小半会儿，都没抓住任何她被这样的糟心事所影响到的证据。
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他不太相信。
怎么可能有人碰到这种事情之后还是完全无所谓呢。
在他滴水不漏的审视之下，陈锦之笑意不减，还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破坏他严肃的神情。
“苏老师。”
“嗯？”
“我今天好看吗？”
“.”
苏成意被她这样一问，迅速收回了目光。
陈锦之总是很轻易就能拿捏住他的死穴。
说实话，很有一种生物链上的所谓天敌的感觉，猫鼠游戏。
苏成意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想转移话题。
“好看。你叫车了吗？”
“你不看我。”
陈锦之垂下眼睛，额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散落下来，倒像是她真的有几分失落了。
明知道这只是她的手段，苏成意还是只得投降道：
“好看好看，真的好看。”
“哪里好看？”
陈锦之迅速脱下了刚刚的低落面具，嘴角微扬，眼睛里有几分得逞后的笑意。
苏成意只好又重新跟她对视，这一下倒是发觉她和平常的确有点不一样。
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以最近当名侦探的推理模式开始检索，苏成意陷入沉思。
但最后还是没想明白到底哪里变了。
毕竟女生的妆容太过千变万化，他只好随口胡诌道：
“你的刘海短了零点七厘米。”
“说什么呢。”
陈锦之被逗得笑起来，嗔他一眼。
“戴了美瞳啦，明明这么明显。”
她低头摘下美瞳，又重新仰起脸来给他展示。
啊，原来如此。
陈锦之原来的瞳孔颜色是很漂亮的琥珀色，方才她戴了颜色更深的某种美瞳，显得.嗯，更加像坏女人了。
苏成意觉得还是本来的颜色更好看，加上她的眼型又是最标准的桃花眼。
这两者叠加在一起就使得她眼眸流转间波光潋滟，煞是动人。
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我们锦之这双眼睛看抹布都深情”。
苏成意从前也这样觉得，只因为她实在擅长演戏，常人很难分清她眼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不过现在不觉得了。
苏成意这样想着，略微低头，与她对视。
这样温柔似水情意绵绵的眼神，他从来没在镜头里的陈锦之眼里看到过。
那不是可以通过表情管理达成的效果。
就算她是天才爱豆也不行。
换句话说，只有看着自己的时候，她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千金不换啊。
苏成意在心里轻轻感叹了一句，然后俯身象征性地亲了亲她的眼尾。
那里有一颗浅红色的小痣，只有贴近到这样的角度才能窥见。
那么，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恐怕就只有自己知道这个秘密了。
“咳咳！”
揣着胳膊在旁边等了半晌的小郑终于忍不了了。
天杀的，怎么每次都是这样？
明明眼前摆着非常重要、需要立刻处理的大事，而这也正是他们坐着经济舱都要匆匆赶过来的原因。
然而，这对小情侣只要一见面，就跟自带屏蔽外界的磁场似的，直接就是一脚踏入爱河了。
苏大少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刚直到下飞机前都还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吧？！现在这副春风化雨的模样摆给谁看呢！温香软玉在怀万事皆空了是吧？温柔乡是英雄冢啊少年！！
还有陈大明星你还记得你刚刚经历了什么吗？公司的压迫，节目组的轻视，漫天恶评的舆论风波，这些你都忘了吗？！你熊熊燃烧的事业心呢？！
伱俩这表现现在可以直接开拍婚纱照了好么？！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地下车库，我还以为误入你们的结婚现场了啊喂！干脆请我来当司仪算了啊还不用交份子钱！！
在心里无声地激情输出吐槽了一通之后，小郑才终于感觉舒坦了一点。
他方才的咳嗽声似乎把小情侣从二人世界中拉了出来，他正色道：
“虽然是盲区，但还是不太方便，先上车吧。”
苏成意点点头，陈锦之则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小郑先生。”
“走吧。”
苏成意顺势把她的手往口袋里一揣，就大步走向另一边角落的白色保姆车。
“你手怎么这么凉。”
“有吗？”
“穿好少。”
“有暖贴啦。”
小郑一时间觉得自己错了，这两人的二人世界带着层坚不可摧的结界。
须佐能乎，真正的绝对防御。
这样的保姆车一般来说是公司安排给艺人的，负责接送艺人去各种活动场合。
苏成意原本还在想是不是不能跟陈锦之表现得太亲密，万一司机是内鬼呢。
但牵陈锦之的手时，她没有反抗，那就说明很安全。
显然，在这方面陈锦之代表着绝对权威。
三个人坐到后座，位置倒是宽敞，想来是因为平时要载一整个团队的人。
“公司安排的车啦。听说我们大制作人要来，当然要派专车。”
陈锦之笑着说。
苏成意已经习惯了她的调侃，也不反驳，只是惩罚性地捏了捏口袋里她的手腕。
毕竟她说的也没错，而且这样一来，陈锦之能过来接机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毕竟101公司在无数次的骚扰无果后，总算接受了知衿尘只会跟陈锦之合作的这个事实。
但这样的合作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他们哪里知道个中缘由，只不过时刻忧心着这位制作人移情别恋。
那摇钱树可就没了。
就前两首单曲《直到你降临》和《虚拟》的热度以及带来的巨额收益来看，101公司方简直恨不得把知衿尘锁在公司录音室里。
写！快写！最好高产到一个月二十首！最好新歌榜上都是自己跟自己打架，不给其他人留活路！
你不写有的是帕鲁嗯，好像还没有。
所以，这下听说他又要过来谈事，那能不殷勤吗？
别说专车了，就是八抬大轿，那也得抬呀。
陈锦之今天本来也是有别的活动在身的，但经纪人很快就给她推了。
孰轻孰重，哪边挣得更多，大家心里还是有数的。
小郑观察到气氛适合聊工作了，才斟酌着开口道：
“陈小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参赛身份被替换的？”
陈锦之淡淡一笑，回答道：
“大概.和你们知道的时间差不多？”
苏成意的眉毛瞬间皱了起来，他正想开口，被陈锦之轻轻看了一眼，只好又把话憋回去。
“这样啊。”
小郑却是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点了点头。
“我猜，你们公司的项目负责人也是临时接到通知的。不过呢，之所以没找节目组的麻烦，大概也是已经收到违约金赔偿金等等一类乱七八糟的了。”
“所以说，他们也不觉得自己是忍气吞声。哈，目光短浅只想挣快钱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节目第一期已经录制完成，这件事上无论再怎么讨论，也已经是定局了。
所以我们今天过来的目的主要是商量对策。
要知道，踢馆歌手所面临的局势要比常驻歌手难得多得多，这考验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应变能力。”
小郑专业能力强得没边了，慢慢将他梳理好的思路对二人侃侃而谈。
“第二期节目录制在即，我们的时间很宝贵，不能用来跟没用的公司扯皮。
首先明确一下，踢馆歌手需要排名前三才能留下。
这个条件实在严苛，而这也是那些黑子们嘲讽的底气。
面对这样强大的选手阵容，他们笃定我们家艺人排不到前三名。
那么，能不能逆风翻盘，就看这一次的舞台效果了。
能留下，那就是一场无比漂亮的翻身仗；当然，如果不能，我们也有后续的处理方法。”
“首要目标，就是拿出最好的舞台来。这一点就不在我的管理范围之内了，你们两位应该比我更懂。”
小郑抬手示意，想听听两人的想法。
陈锦之想了想，回答道：
“作为爱豆，在南韩训练的时候基本是声乐和舞蹈并行的，公司考核的主要也是唱跳能力。
如果是站桩唱歌的能力，我是不如专业歌手的。
不过应该也不会太差啦。”
她说完这句话，微微一笑。
她把话说的很是谨慎，可是笑容里一点怯场的意思都没有。
小郑忽然觉得面前这位少女笑起来有种千年狐狸之感。
而苏成意早就这么觉得了。
他想了想，开口道：
“舞台效果不仅仅是看唱功，尤其是这样的竞赛节目，想获得票数，对观众的感染力才是最重要的。”
自己好歹也是跟着外公看了不少国家级别的演出，属实见过一些世面。
“如果不蒙面的话，氛围感对陈锦之来说当然简单。但是.”
小郑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
他已经提前看过节目组的剧透了，选手的那些头套简直没一个正常的。
要不就是中东悍匪，要不就是q版萌物。
所以说想靠脸拉票是不成立的，小郑瞥了一眼旁边这位绝世美女，顿时感觉这个节目处处都在搞针对。
“那就在选歌上下点功夫。”
苏成意手肘撑着车窗，开始思考。
他小时候被外公带去看乐器比赛，每个人都在花了呼哨地炫技，各种高难度曲目满天飞，评委看了连连点赞。
可是作为观众，这样的体验并不好。
童年的苏成意只觉得鼓膜都要听炸了，那时候他就特别想要有个人能吹一首简单舒缓的曲子来洗洗耳朵。
就算没有那么多技巧，只要感情充沛，能打动人就好了。
而眼下这场比赛虽然形式不同，但苏成意认为道理是一致的。
这一招棋虽然险，但若要绝处逢生，本来就要承受这样的风险。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陈锦之跟他的默契。
她一定能演绎出他所想要的那种效果。
“苏老师。”
“嗯？”
“等下见到公司的人，不要发脾气哦。”
陈锦之拉开车门前，在苏成意的耳边小声提醒。
苏成意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因为小郑提前通过气了，所以门口负责接待的人就是本次《我是蒙面歌王》的项目负责人，他一见到三人下车，立马点头哈腰地招呼：
“知衿尘先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苏成意戴着墨镜，目不斜视地往里走。
接待老早就伸出去的手被晾在了半空：“.”
虽然很尴尬，但还是要营业的，谁让这位是摇钱树呢。
眼见后面的小郑瞧着像好说话的，他赶紧更换了目标。
“郑先生！这边请。”
“嗨，我得跟老板走。”
小郑皮笑肉不笑，指了指前面苏成意的背影。
“欸。”
接待人挠了挠后脑勺，只好加快脚步往前赶去。
落在后面的陈锦之跟经纪人对了个眼神，笑着摇了摇头。
“咦？Iris，你手腕怎么红了？”
“方才不小心捏的。”
“不小心？”
经纪人脸上有几分狐疑。
“嗯，见到制作人先生，太紧张了。”
陈锦之的笑容弧度清浅。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经纪人想，也是，刚刚瞧着那位制作人的表情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一看就脾气很差，跟这样的人合作，艺人会紧张也是正常的。
“像他们这种搞音乐的，特立独行很正常。Iris你放宽心哈，总之，千万别惹得他撂挑子不干就行。”
经纪人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耐心开导着身边的娱乐圈新人。
“好，我知道了。”
陈锦之看着前面走路带风的制作人先生，语气温柔。
项目负责人早就从其他组的同事嘴里听说过这位制作人的坏名声。
不过现在真的跟他面对面坐着，心理压力简直是比旁听他人转述的时候要强个几百倍。
一个顶着墨镜冷酷得像是来讨债的打手似的，另一个黑框眼镜笑眯眯的一看就藏了八百个心眼子。
“关于我方艺人.”
小郑开口道。
“那个，郑先生。”
负责人艰难地开口打断。
“虽然但是，陈锦之小姐目前好像还是我司艺人。”
“那真是遗憾。”
小郑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同情。
负责人的笑容僵硬了。
好家伙，这下子连装都不装了是吧！
“Fine，我从头说。你司艺人临时被更换参赛身份这件事，违约条例在第一份合同里是如何约定的？”
小郑收起了笑容，摆出正经问询的架势。
“这个.赔偿问题，节目组已经正常给到我们公司了。再加上本次机会难得，若是退赛的话，损失过大，所以我们.”
负责人吞吞吐吐地解释。
“嗯，还有就是艺人那边对这样的处理结果也没有异议，所以我们目前就是正常按流程继续走了。”
“赔偿金艺人有拿到分成吗？”
这时候墨镜男冷不丁地开口，吓得负责人差点心脏骤停。
他还以为此人只是承担一个气氛组的摆设呢。
“那个，呃，时间紧急，具体数额还在商议。当然了，我们肯定是会给到艺人适量的补偿的”
负责人信口开河地说着。
他此时有些心虚，因为公司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
不过既然被人当面质问了，那尽管觉得没必要，但这点血还是必须要出一下的。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嘛。
没想到对方只是冷笑了一声，像是忽然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下一秒，他慢悠悠地说：
“无所谓了。今天来只为一件事——我要跟贵公司终止合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