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子在皇帝心中是个复杂的存在,既功不可没,又罪不容赦。当日在紫宸殿,玄灵子抗命不尊,强行以法术将自己掳走,以致郕王趁虚而入,险些酿成恶果,因此也有不少边关将士殒命疆场,单是抗旨一罪,玄灵子便是死有余辜。然到底玄灵子护驾有功,在深山小院一战中,及时赶到,自己恐怕已成蒙面人刀下亡魂,又因其仗义直言,揭露郕王罪行,郕王的阴谋才得以呈现,虽然其中迂回曲折,但所幸,郕王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实力,这才导致最终的失败。
玄灵子所犯罪孽,百官皆知,亦曾为大理寺捉拿要犯,而其功劳却鲜为人知,那眼下处理玄灵子,便成了烫手山芋,过于奖赏,则难以服众,若是治罪,且不说小青会如何暴跳如雷,一众在郕王案中的功臣,也不会答应。
皇帝也为此事也是思索了好几日,不过所幸的是,普安王出了一个主意,让皇帝颇为欣慰。当然,皇帝也有自己的盘算,他要借此机会,重新稳固朝堂,也为普安王的将来打下基础。
皇帝深吸一口气,小憩了片刻后,缓缓道:“玄灵子。”
玄灵子闻言,心中也不由一紧,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有功也有过,但也猜不透皇帝准备如何处置自己。
玄灵子大步向前,俯身跪地,大声道:“罪臣玄灵子叩见陛下。”
皇帝默默闭上双眼,端坐于龙椅之上,并未急着回应玄灵子,而是选择了沉默,而这一沉默,不禁让玄灵子后背发凉。
朝堂内忽然陷入了一片刻死寂,风声在大殿内呼啸,玄灵子急促的呼吸声尤为清晰。
皇帝沉吟片刻,忽然睁开双眼,面露凶光,狠狠盯向玄灵子道:“大胆玄灵子,你可知罪?”
玄灵子此刻已然大气都不敢喘,颤颤巍巍答道:“罪臣……知罪。”
皇帝故作深沉的说道:“大理寺卿何在?”
在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此人便是时任大理寺卿的周三畏。
周三畏作揖道:“臣在。”
皇帝将玄灵子凉在一旁,向周三畏询问道:“玄灵子所犯之罪,按律当以何论处?”
周三畏愣在原地,玄灵子明明是护驾有功,但皇帝为何如此发问,但仔细想来,先前郕王案发生时,确实是玄灵子掳走皇帝,造成满城风雨,既然皇帝发问,自己则也只能如实回答。
周三畏作揖道:“回禀陛下,玄灵子欺君罔上,抗旨不尊,掳走陛下,致陛下于危难,险些颠覆社稷,江山沦丧,按律……按律当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此话一出,满朝上下一片哗然,众臣纷纷窃窃私语,有的说玄灵子罪有应得,有的却说功不可没,一时间,朝堂之上熙熙攘攘,议论纷纷。
这正是皇帝期待的结果,随着太监一声“肃静”,朝堂再度恢复平静。
小青望着玄灵子的背影,眼眶泛红,为玄灵子不甘,玄灵子为皇帝出生入死,潜入皇宫,向杨沂中通风报信,力战蒙面人,又在殿前救驾,险些丧命,为何皇帝还要杀玄灵子。
小青不顾小白的阻拦,心中不甘和委屈彻底爆发,但又想到方才皇帝为自己和小白正名,恩赐许仙和姐夫,虽已是怒不可遏,但仍努力克制,红着眼眶,起身作揖道:“陛下!玄灵子虽然有罪,但在郕王一案中,立下汗马功劳,小青宁可放弃陛下恩赐的一切,换玄灵子一命!”
小白望着小青委屈的身躯,随即也起身,拉起小青的手,立在小青身旁,对着皇帝道:“陛下,小女子也愿放弃陛下恩赐,换玄灵子一命。”
随后,许仙、姐夫纷纷起身附和,皆愿放弃一切,换玄灵子一命。
皇帝捋了捋胡须道:“朕赏赐于尔等之物,乃是嘉奖尔等功劳,绝非是让尔等作为筹码与朕来做交易的。”
小青闻言,再难抑制心中怒火,若非小白在身旁,小青怕是要手刃了皇帝不可。
“陛下!”
就在小青即将爆发之际,玄灵子怒吼了一声,惊退了众人。
小青也为之一怔,被玄灵子的吼声惊愕,眼角挂着泪滴,直直看向玄灵子。众人的目光也纷纷投向了玄灵子,不知玄灵子要做何回应。
玄灵子稍作停顿,身体似在微微颤抖,他也知道自己罪犯滔天,仅凭掳走皇帝一条,就够他死千遍万遍了,但无论如何玄灵子也不想祸及家人,尤其是小青。
玄灵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罪臣罪无可恕,甘愿一死,以报君王,但请陛下宽恕臣之家人,免其株连之罪,一切罪责由臣一力承担。”
“玄灵子!臭道士!谁要你一力承担!要死,我就跟你死在一起!”小青奋尔挣脱开小白,冲到玄灵子身旁,泪如雨下,死死抓住玄灵子。
小白也为之动容,依靠在许仙怀中,泣不成声。
“傻丫头,你这是做什么,此生不能再护你了,你要好好活着,别叫我九泉之下,难以安息。”玄灵子低头深情望向小青。
“臭道士,你别想丢下我,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就算去阎王殿,我也跟你一起去。”说罢,小青一头扎入玄灵子的胸膛,心中难平。
“既然如此,那朕就成全你二人。”说罢,大手一挥,几名侍卫缓缓入殿。
见皇帝要致玄灵子于死地,杨沂中也忍不下去,站了出来道:“陛下!请宽恕玄灵子,其虽有罪,但罪不至死,当日朝堂之上,郕王困兽犹斗,玄灵子舍身护驾,满朝文武有目共睹,当日玄灵子掳走陛下,实属无奈,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求陛下免其一死。”说罢,杨沂中俯身跪地,为玄灵子求情。
要说许仙等人求情,百官不过是看个热闹,但当杨沂中求情之时,便不再是代表杨沂中一个人,而是杨沂中在朝中所有的势力以及所有有意依附杨沂中的朝臣。
杨沂中话音未落,身后一众文武大臣,也齐刷刷跪地,齐声道:“臣等跪求陛下。”
皇帝面不改色,这亦是皇帝的另一个目的,只要有人便有江湖,倒下一个汤思退和陈诚之,朝中必然会再起一个,而眼下杨沂中和张浚,无论是声望还是实力,都是如日中天,这一跪,也让皇帝知道,朝中哪些人是追随杨沂中。但皇帝依旧未允,因为他还在等另一个人求情——张浚。
张浚虽和玄灵子交情不深,甚至脸都未必认识,但眼下形势所迫,自己不为其求情,似乎就成了整个朝堂的对立面,对自己也不利,深谙官场之道的张浚,岂会犯这样的错误。
张浚缓缓出列,作揖道:“臣张浚附议,臣虽与玄灵子相交不深,但对其为人及能力也有所耳闻,眼下郕王一党虽已覆灭,但郕王本人却仍下落不明,陛下正是用人之际,玄灵道长道法高深,可助一臂之力,臣恳求陛下,免其死罪,责令其戴罪立功。”张浚言罢,身后一众文武亦纷纷跪地,齐声附和。
皇帝注视着眼前的满朝文武,显然眼下的朝堂,已然分成了三派,杨沂中一派,张浚一派,中立一派,虽然张浚和杨沂中私交甚好,早年也共经生死,但却不可不防,分化他们,让他们相互制衡,这才是皇帝最终的目的,显然,这个目的皇帝达成了。
但众人还是低估了皇帝的权谋,当众人皆以为百官求情,皇帝必然会宽恕玄灵子之际,皇帝却沉默不语,朝堂再次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