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祭祀,这种事情历年来都是由大祭司主持,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薛、何两家最重传承。
而他们所谓的传承方式也不过是族中所有弟子取一滴血滴进高台上的大鼎里,在祭祀的“施法”下,最后留下来的两滴血就是薛、何两家新的继承人。
古往今来,薛家和何家的家主都是一男一女,从未有所改变。
傀乃胎儿自娘胎降世起所定下的,且此后数年不得改变,除非傀身死。
说白了,这个祭祀其实就是给傀挑媳妇儿用的。
谁和何奈的血液最契合,谁就是下一任薛家的家主。
彼时,薛不闻还在自己的小草屋里喂牛羊,喂完牛羊又去河边打水,他住的这地儿没有打井,因此吃水还要翻过几座山,去那儿的小溪打水。
这里以前其实有一口井的,可自打上一任守门人不明缘由投井自尽后,那井就被两大家族合力封锁,打入地底,不再面世。
且这个地方将永世不得再打井。
薛不闻一开始不信这个邪,他带着工具偷摸在后山挖井,因为年纪小,力气小,挖了好些年,直到现在,一滴水也没见着,而那井却很深了。
后来他才听卢小义说,因为上一任守门人惨死在井中,这方圆百里的暗河都被魔气污染,又被世界法则束缚,终其徘徊在地底,没有办法出来。
薛不闻觉得荒谬:“那,那位前辈是怎么死的?”
卢小义撇撇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我阿娘说,那位前辈死的时候可惨了,七窍流血,浑身的血肉都被吸得一干二净,就连骨头都被剧毒浸得乌黑,看一眼都要做上噩梦的程度!”
薛不闻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他不是投井自尽的么?尸体当年也没找到,你娘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切!族老哄小孩的把戏你也信!那位前辈哪里是自己掉进去的,是我娘用秘法把他塞进井里的,不然你觉得那么小的一口井能装下一个一米九的大汉?!”
有时候,真相不一定会带给人希望,反而会将一个人推向绝望的深渊。
如果卢小义不说,薛不闻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位前辈是怎么死的,更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下场会是怎样。
但现在他知道了,终有一日,他也会变成后人口中的那位“前辈”——如果他也被体内的毒和业障反噬变成一个魔鬼的话。
千年大家族,百年罪业,只需要死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多划算的一场买卖。
可是,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至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一股强大的求生欲在薛不闻脑海里蔓延开来,也是自那一天起,他开始寻找一切可以自救的方法。
他要活着!
“薛不闻!不闻,族老叫你呐!”
忽远忽近的叫喊声将薛不闻的思绪拉回来,他看着手中没有剁完的草,和空荡荡的木桶,起身丢下手中的刀,继而挑起竹担准备翻山去打水。
“诶!诶!诶!”卢小义气喘吁吁地停下 张开双臂拦住他的路,“族老叫你,我刚说的话你是没听到吗?”
薛不闻努努嘴,目光落在扁担上的两个空桶上:“族老叫我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问牛羊养没养好,正好缸里没水了,我去打两桶水回来。”
“哎呀!木脑袋!”卢小义恨铁不成钢地取下薛不闻肩膀上的扁担,“你还记得今天是啥日子不?”
“知道,家主卸任大典嘛。这也不关我事儿,往年我也没去,别挡道,待会儿天热没水喝,那群祖宗可难伺候。”
不等卢小义说话,薛不闻就挑起担子翻山去打水了。
卢小义急得直跺脚,但又不甘心空手回去,只好又踢踏着步子跟上去:“现在那件事比牛羊喝水还要重要!”
“怎么?祭祀大典上又有哪个缺心眼儿地给别人下毒?在场那么多长辈,难道还没有一个人能解开?”
薛不闻不管后面气得跳脚的卢小义,兀自往前赶路。
“你个木鱼脑袋不开花!”卢小义脸红脖子粗地吼道,因为走的急,吃了好几口冷风,“解毒也用不着你啊!是要你去滴血!”
话音刚落,两个木桶滚落在地。
薛不闻回头,死死地盯着在空中手舞足蹈的瘦竹竿:“你说什么?”
见薛不闻终于肯理自己了,卢小义平和好心情,道:“滴血!有问题吗?没问题咱们就赶紧去。”
“当然有问题。”薛不闻敲了敲卢小义的脑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脑袋也不热啊,怎么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祭祀好像规定只有女子才能滴血吧,关我一个大男人什么事儿?”
卢小义叹气,擦去额头上挂着的一滴冷汗:“此事说来奇怪,傀大人的血竟然和族内所有女子的血不契合,当时我娘的脸色都变了。”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祭祀过程中哪里出了问题,可来来回回好几遍,依旧如此,后来,族老没有办法,只好又命男人们滴血进去,可依旧是一样的结果,现在大家都在谣传咱们是不是要断代了。”
闻言,薛不闻只在心里冷笑两声。
当然不是。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当然是因为何奈喝了他的血,他的血,既是万毒的解药,亦是无解药可解的毒药。
蛇窟那一脚他没白踹。
也不枉他费尽心力将何奈骗去蛇窟,让其身中不可解的剧毒,然后他又给何奈喂血解毒。
族中所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血能与薛不闻的相融,除了他自己。
薛不闻当然知道现在情况紧迫,但他不能顺着这些人的意思去做,这样一来,反而容易被怀疑,于是他又转过身去,将地上两只木桶拎起来。
“卢小义,族老糊涂了难道你娘也糊涂了?族里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家主,唯独守门人不可能,你是不是忘了?”
卢小义一噎,低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是啊,守门人背负两族百年来的业障,怎么可能成为家主呢。
他有些茫然,站在山头上,望着薛不闻挑水的身影,眼里满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