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大赦天下
管家带九王爷走的山路。
九王爷孤身跟随他出行，一路上话密的很。
“你不是四处云游，怎的又忽然回了楚都？”
“卑职走得再远，线头总在公子手中，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卑职自当立即回程。”
“谁给你取的‘管家’这个名字？你不觉得听上去很像个职位吗？”
“卑职本乃琼州管氏人，父亲取名为‘家’，时刻提醒后人，以家族兴旺为己任……”
“那你为何没以家族兴旺为己任？”
管家平静道：“琼州距离楚都天高路远，管氏一族亦未出得饱读诗书、天赋异禀之人，乱世之中能得保全全族已是幸事，至于其他，不必强求。”
九王爷挑眉道：“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陛下励精图治，如今天下太平，如何到你嘴里，便成了乱世？”
“国库空虚，须得靠商户捐钱来筹措军饷，难免让人心生异心，为君者无能亦无德，又忌惮能臣贤臣，方使大楚落入如今境地。”
反正在山野之中，管家说话也便不管不顾起来：“公子早就说过，明君才得贤臣，若今日坐在金銮殿中的是王爷您，卑职就不敢称乱世了。”
九王爷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单子寅带出来的人，还真是嘴甜得很！”
管家神情和语气依旧平静无波：“王爷说笑了，公子从不是口蜜舌剑之人，有些话若非真心，可以不说。”
他顿了顿，居然还补充了一句：“公子如此，卑职亦如此。”
能将拍马屁的话说得如此悦耳动听，的确也是本事。
九王爷故意问：“你将本王带至如此偏僻山路，当真没有异心？”
“公子幼时便有‘活剑法’之称，卑职知道，公子烂熟于胸之武功心法，可不止剑法而已，”管家仍旧淡定，“公子体弱，但王爷自幼身强体壮。”
单子寅之所以诵读那么多武功之法，便是为了能随时随地指点九王爷练武。
九王爷身份特殊，是当今陛下心头刺，他能活下来全靠藏拙。
单子寅是他的伴读，两人自幼便有默契，该做什么、说什么，不必言明亦心中有数。
九王爷有些意外：“子寅连这都告诉你了？”
管家依旧面无表情：“王爷说过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话本王的确说过，但不疑心你，与将如此私密之事都告知于你，本就是两码事，”九王爷有意挑刺，“你且说说，有理没有？”
“王爷所言自然有理，”管家提醒他，“山路难行，常有野兽出没，王爷小心。”
这条山路是货真价实的山路，甚至还不能称为路，此前应当并无人行走，若没点习武的底子在身上，恐怕走起来还有些费劲。
幸亏也无野兽出没，不至于给他们的赶路时间雪上加霜。
就当快抵达西南边境时，管家有天夜里忽然告诉九王爷：“王爷，京中报喜的圣旨到了蜀中。”
九王爷精神一振：“娘娘诞下麟儿？”
“是公主。”
九王爷也还是很高兴：“陛下和娘娘多年来膝下空悬，长公主也是极好的。”
“陛下的确欣喜，下令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虽说为了小小孩儿，大赦天下，恐有折煞，但赵堃登基多年，一直未曾诞育子嗣，还坚持到了谢清有孕，才安抚众朝臣，大封后宫，九王爷也能理解他如此行径。
不过管家紧接着就说：“陛下准刘氏替迎柏收尸。”
……这就未免有些过火了。
连通敌卖国、祸国殃民之事都能在大赦的范围之内，显得迎程程此前如此大张旗鼓地清理门户行为十分多此一举。
更何况现在边境情况如何，就算云南巡抚济宁的奏折再如何慢，也该抵京了，陛下在这个当口这样做，难道是疯了吗？
九王爷方才还喜笑颜开的神情立刻凝重起来：“你家公子如何说？”
“若以少夫人脾性，得知此事必定会有所动作，但她此刻已经在来西南的路上，分身乏术，京中不可能还能有人去闹。”
迎程程此前阵仗闹得这么大，陛下这出说不定就是在等她进一步公然与自己作对，然后好有所行动。
九王爷眉头紧蹙：“子寅在京中，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此事公子不便出面，但刘氏竟然抗旨不遵，并未前去乱葬岗替迎柏收尸。”
这倒是有些出乎九王爷意料，他惊诧地问：“这是为何？若本王未曾记错，那迎柏乃刘氏独子！”
“曾经的确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独子，也是她下半生的倚仗，”管家微微笑起来，“但少夫人离京之前，曾为刘氏铺好后路，给了她一笔银子安置新的宅院，还命李旺暗中找人助她做起了小买卖。”
授人以鱼，并且还授人以渔。
迎程程这出的确是足够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九王爷累了，他靠在一棵大树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月色：“刘氏年龄如何？”
“王爷料想得不错，刘氏不过四十出头，如今经人做媒，已然再嫁，李旺信中提到，她腹中有了好消息。”
迎柏生前骄奢淫逸，总是在风月场合流连，私人作风上便极其不端正，大是大非上又通敌叛国，在迎程程省事浩荡地清理门户之前，他已经被迎湘仪保出狱，竟也丝毫没顾虑过母亲刘氏在程府中的处境，更没想过接她离开。
这样的儿子，又有什么用呢？
更何况迎柏人都已经死了，刘氏却还要继续活着。
她如今有了新的生活，有疼爱她的丈夫，也有了新的孩子。
刘氏当众表示和迎氏叛国贼毫无瓜葛，乱臣贼子就当葬于乱坟岗，不配有人收尸。
她如此慷慨陈词，就连陛下也不能多说什么。
你当皇帝的喜获长公主大赦天下固然是喜事，但我为人子民的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何一定要去为一个已经死了、且毫无孝心的乱臣贼子收尸？
九王爷重新露出了笑容：“这其中恐怕又是你家公子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