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炼气士还是凡人,兜儿里没钱的时候,腰杆子总也挺不直。
所以路过一处大城池时,刘暮舟只得去破甲山铺子卖些符箓。但主动上门卖东西,总是会被狠狠压价。刘暮舟要自个儿在渡口鬼市卖,一张符箓怎么都得五枚重钱。可在破甲山铺子里,却只能卖三枚。昨夜画了一夜的符箓,到最后好说歹说,才算换来十枚大钱啊!
刘暮舟收起自己的血汗钱,长叹一声,呢喃道:“也不晓得那个叫唤着要给我挣钱的,现如今挣到钱没有。瞧瞧,我这符箓在人铺子里才卖三枚重钱啊!”
在家乡老被人公子主人喊着,可着公子主人出门在外,穷得叮当响啊!
听着刘暮舟的嘀咕,柜台后的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转身取了一张杂报递给刘暮舟,微笑道:“不是破甲山黑心,实在是商人必须逐利。不过道友这般可怜,倒让我心中不是滋味,这最新的杂报,就当给道友的搭头儿了。”
刘暮舟接过杂报,点头道:“倒是比青玄阁有人情味,多谢了。”
说罢便拿着杂报出门,薛晚秋蹲门口好一会儿了。
杂报两面都有字,分成数个版块,倒是比青玄阁的山水见闻馅儿实在些。
开头写的无非是昆吾洲近来大事,边上的小框框里则是一些不知真假的事情,像什么那座山头儿的仙子跟哪座山头儿的公子私会,谁家掌门偷偷藏了小妾被正妻发现了之类的。
薛晚秋想看来着,但个头儿太矮,只得踮起脚瞅了一眼。结果这一看就嘀咕了起来:“这可闹了笑话了,惊梦园去年就撒喜糖了,说琴桃仙子与盛德楼的楚鹿今年会成亲,可这……这还没成亲呢,先有了身孕?还不是楚鹿的?这惊梦园就一群乐师,打从千年前那个以乐入道的金丹死后,惊梦园便一蹶不振了。这要是盛德楼发火儿,惊梦园可就没了。”
刘暮舟嘀咕一声:“你小小年纪,不关心别的,对这些事情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不过你们大户人家,也真会玩儿。”
薛晚秋没好气道:“你怎么老阴阳怪气的?你家有坊市有渡口的,你不是大户人家?”
刘暮舟撇嘴道:“那是我自个儿欠了一屁股债不情不愿地鼓捣出来的,我算什么大户人家?我是个孤儿,被爹娘丢在江里飘了俩月愣是没死,最后被人救起来的。养我的人也穷得叮当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裤头都没得穿。”
又看了一眼这个惊梦园的事儿,刘暮舟心说那个管种不管收的货,这时候也不晓得出来给人家姑娘长精神,愣是藏着不出头?这要我身边的人,高低得赏他一千八百个大耳瓜子!
正面无非就是这些,但翻过之后,刘暮舟一下子就看到了瀛洲消息。
先是玄风皇帝御驾亲征,只用了两月,一路横扫至神水国边境。神水国新皇段灵佑递上降表,自降为神水国主,称赵典为大皇帝。而玄风王朝设立神水都护府,驻军之处在蛟首县,那不正是飞峡县以北的临县么?
紧接着,刘暮舟又见杂报上写着。赵典班师回朝之后,三百万大军兵分三路,凡不降之国,皆要灭之。现如今素女山以北,九成国家都已经称臣,只剩西域尚未平定了。
刘暮舟刚刚深吸一口气,心说赵典这家伙……也太神速了吧?
结果望向一看,当即一愣。
金丹修士刺杀,赵典一拳毙之!
薛晚秋也见到了,于是压低声音问道:“这……皇帝?你们瀛洲的皇帝也太生猛了吧?一拳毙金丹?”
刘暮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收起了杂报。
他看向薛晚秋,问道:“羡慕?”
少年使劲儿点头:“当然羡慕啊!”
刘暮舟却面色凝重:“拿命换的。”
少年先一愣,而后撇嘴道:“又认识?师叔你交友这么广泛呢?”
刘暮舟长叹一声,呢喃道:“是认识,最初他想杀我,后来我想杀他,杀来杀去的,大家杀熄火了。”
薛晚秋不解道:“为什么?”
刘暮舟笑道:“我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是一个地方生的,我比他早爬出娘胎一会儿。他呀,觉得我抢了他的东西。我呢,觉得他太无情。”
薛晚秋眨了眨眼,“不是一个娘吧?”
刘暮舟转身就是一脚:“你个小王八蛋,都敢拿我开玩笑了?”
薛晚秋嘿嘿笑着,挠头道:“饿了,这半月来天天啃干粮,咱们吃顿好的成不?”
刘暮舟气笑道:“想吃什么?”
少年指向远处酒楼,一本正经道:“上他个八菜一汤!”
刘暮舟神色淡然:“吃不完我把你头割了往里灌。”
薛晚秋嘴角抽搐,刘暮舟摘人头颅跟摘瓜似的,他可是见识过的。于是赶忙改口,“那……还是四菜一汤吧。”
吃饭能花多少钱?刘暮舟当然不至于抠搜成这样。
片刻之后,他便带着薛晚秋上了酒楼。
找了个靠窗地方,坐下之后真就要了四菜一汤。刘暮舟笑盈盈望着薛晚秋,心说你小子吃不完试试!
才点完菜,一道清脆声音便从楼梯口传来:“小二,把你们厨子最拿手的菜给我上三样,再来一壶石榴汁儿!”
薛晚秋一听,赶忙抬手:“给我也来个石榴汁儿!”
刘暮舟吧嗒一口烟,一边吐着雾气,一边言道:“少爷真会吃,这玩意儿我都第一次听说。”
薛晚秋干笑道:“那……我不要了。”
刘暮舟没好气道:“多要几壶,我家孩子多,回头让她们也尝尝。”
少年闻言,嘿嘿笑着,而后又高声喊道:“除了我要的那壶,另外再来十壶。”
说话时,方才点菜的人也走了过来。
刘暮舟斜眼扫去,十五六的姑娘,女扮男装,但唇红齿白的,一眼就看得出,连薛晚秋都嘀咕一声扮得不像。
刘暮舟倒没言语,只是觉得那个假小子穿的衣裳有些大,不合身啊!
片刻之后,菜食总算来了,刘暮舟刚想拿筷子呢,就见薛晚秋撸胳膊挽袖子,然后抄起筷子,撩开后槽牙,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刘暮舟一脸嫌弃,却又将放在自己这边的碟子推向薛晚秋,心说我没给你吃的怎么着?
隔壁不远的假小子都被薛晚秋这吃法镇住了,等她的菜来时,她吞下一口唾沫,指着薛晚秋,“石榴汁给我,吃的给他端去吧,这得多饿呀?”
刘暮舟脸上这个臊啊!忍不住轻咳一声,而后以心声骂道:“你他娘……八辈子没吃过五谷吗?”
薛晚秋一脸委屈,抬起头张嘴之时,嘴里的肉渣渣直往外掉。
“我……半个月没吃肉了。”
正此时,小二端来菜,笑着说道:“那位小公子请二位的,那个……慢点儿吃,别噎着。”
薛晚秋神色尴尬,只得转头望向那假小子,“谢谢啊!”
肉沫子飞溅,那便女扮男装的姑娘眼皮颤了颤,赶忙摆手:“不谢不谢,你……你……你吃吧。”
刘暮舟默默捂住脸,将头转向窗口。
丢人啊!多少年没这么丢过人了!
这边薛晚秋还在吃呢,那假小子却拎着石榴汁起身,走到这边来,往桌上放了一枚银锭子。
“那个……要是不够就再要点儿,钱反正够了。”
说罢,转身便走,生怕薛晚秋嘴里的残渣飞溅出来。
刘暮舟都没好意思转头,薛晚秋则是高声喊道:“谢谢啊!”
少年灌下一口石榴汁,含糊不清道:“师叔,世上还是好人多吧?”
刘暮舟都不想看他,只望着窗外,摆手道:“吃你的,吃快点儿!”
吃完了赶紧走,下次再到这种地方,刘暮舟是绝不会跟薛晚秋一起了。
我小时候穷成那样,吃饭也没像你这般啊!最早偷我卤肉吃是你饿的不行,可现在我又没让你饿着,怎么还这副鬼样子?
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期间还加了两个菜,此时桌上那叫一个干净啊!
薛晚秋灌了一口石榴汁,总算是满足了:“小二,结账!”
跑过来个店小二,笑盈盈拿起桌上银子,而后言道:“您这五两银子,差一点,但没所谓了,给您抹了。饭不贵,石榴汁儿贵,三筐石榴才能榨这么一壶呢。”
薛晚秋闻言,点头道:“好吧。”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
店小二拿起银子转身,可才走了两步,便突然停步。
他揉了揉自个儿眼睛,而后又看向手心,紧接着便嘴角抽搐起来,转身冲着刘暮舟走去。
“我说二位,变戏法儿呢?我都给你们抹了零头了,这么干不合适吧?”
薛晚秋闻言一愣,抬头时却见小二掌心放着的,竟然是一只纸折的银锭子。
他瞪大了眼珠子,“哎?你别诓我啊!我给你的时候还是银子呢!”
小二欲哭无泪,“我们小本买卖,您别跟我闹成吗?”
刘暮舟这才转头,方才实在是臊得慌,没往桌上看,此时一看,又一摸腰间,果然啊!葫芦不见了。
他摇头一乐,取出几粒碎银子递去,轻声道:“折纸还我,银子你拿去吧。”
直到下楼,薛晚秋也没毛病到底怎么个事儿。
“不是,这黑店啊!拿走的时候分明是银子,你就这么认了?”
刘暮舟无奈一叹,问道:“你瞧瞧我身上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少年闻言,上下打量了刘暮舟一眼,而后眨眼道:“良心?”
刘暮舟抬手就是一巴掌,这小子是一天比一天欠抽啊!
不过薛晚秋躲开了巴掌,干笑道:“良心在的,在的,葫芦没了,你收哪儿去了?”
刘暮舟气笑道:“收个屁,被那假小子顺走了!”
薛晚秋一听,脸呱哒一下拉了下来,骂骂咧咧道:“我还以为是个好人呢!没想到遭贼了?不行,找她去!”
刘暮舟看了一眼手中折纸,笑道:“被人偷东西次数多了,酒葫芦还是第二次被偷,这手法,如出一辙啊!”
怪不得那身衣裳不合身呢,估计也是顺来的。
才走了几步,后面一下子嚷嚷了起来,刘暮舟转身一看,原来是个只穿白色内衬,灰头土脸的青年人带着一群不知是家丁还是护院的,骂骂咧咧的往酒楼去了。
“是这里吗?小毛贼,抓住你我打折你的腿!”
可还没上楼呢,后方又有人喊道:“少爷,刚刚捕快兄弟说,那毛贼把你的衣裳卖了,这会儿跑出城了!”
只穿着白色内衬的青年又掉头,嘴里还骂着:“抓!抓住!他娘的,老子得把他片了卷饼吃!”
刘暮舟眨了眨眼,呢喃一句:“烤鸭的吃法儿。”
一边的薛晚秋赶忙双手捂住嘴巴,脑海中全是蜘蛛洞里的人肉。
好不容易将溢出来的又咽下去,少年皱着眉头,气呼呼道:“你故意的吧?”
刘暮舟笑着摆手,“谁让你吃那么多的?”
说罢,便跟着那群人往前走去。
薛晚秋紧跟其后,嘀咕道:“能把折纸变银子,那起码不是凡人了,你说就这几个人,能把她咋?”
刘暮舟笑而不语。
薛晚秋只得跟上走啊走,可都快出城了,刘暮舟随手丢到折纸,有人路过当即便被踩扁了。
紧接着,刘暮舟按住薛晚秋的脑袋,往后掉了个头。
少年一脸疑惑:“嘛去?”
刘暮舟无奈一叹,指着地面言道:“东西掉了,捡起来。”
薛晚秋低头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刘暮舟没好气道:“脑子!”
瞧瞧我家梦湫丫头,再瞧瞧你,我是真怕曹同不要你啊!
少年翻了个白眼,追上刘暮舟后,询问道:“不是,掉头干什么?不要酒葫芦了?”
刘暮舟没好气道:“你都说了那是个炼气士,还会用折纸变钱,那是个老手了。”
说着,便抓起薛晚秋,一步数十丈。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自另一处城门走出,出去二里地,到了一条小河边。
远远望去,有个梳着双马尾的姑娘盘坐柳树下,拿着个酒葫芦摇来晃去的,可怎么都打不开。
眼瞅着她都要用牙咬了,刘暮舟松开薛晚秋,一步走到柳树下,笑盈盈问道:“打不开是吧?”
姑娘还点了点头:“是啊,奇怪了,为什么打不开呢?”
刘暮舟弯下腰,一脸笑意:“我帮你?”
姑娘猛的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只见一脸络腮胡,于是疑惑的脸,变得皱巴巴。
见刘暮舟就这么笑盈盈盯着她,她也突然嘿嘿一笑,而后瞬间甩出神行符,结果落地之时,刘暮舟也笑盈盈的等着她。
姑娘嘴角抽搐,就不信这个邪,连甩了三张神行符,可落地之时,大胡子依旧笑盈盈等着她。
此时此刻,姑娘哭丧着脸望向刘暮舟:“大叔,给个机会成吗?”
刘暮舟挠了挠胡子,“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