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震回到家中,就感觉自己很不对劲。
非常非常难受。浑身滚烫滚烫却很冷。脑袋像装上风葫芦一样嗡嗡直响。眼皮也有千斤重睁不开。他耷拉眼皮昏昏呼呼。脸涨通红通红。
他知道,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有一只冷手,轻轻摸一下他额头。惊叫道。
‘’哎呀?妈呀!好烫手啊!冻感冒了!可怜孩子折腾这样。快,快上炕。快,躺下。;
耳边隐隐约约,听见部长咋咋呼呼声。
他脑袋很沉很沉,无法回应部长话。
回来前,他抱着夕颜坐在王辅导员车里。
表姐坐在驾驶座旁。没有搭理他们。更没有在抱夕颜想法。和他们保持距离。冷落一张脸。
她现在很羞愧很害怕。不知道,自己这个年咋过呢?更不敢在接近这两个孩子。
部长叔要抱夕颜坐车他没给。他就抱着夕颜坐在车后面。部长叔给他和夕颜,用一个大厚棉被包裹起来。大家坐在车上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在进村时。他在车里老远就看见,干爸佝偻着身影。拄着一个棍子,冒雪站在村口。
身上已经堆积厚厚一层雪。不仔细看,像个雪人站在那里。一看他就是,应该在这站很久很久了。
萧震眼泪没控制住掉下来。
他很心疼干爸。可又对他,内心充满埋怨。
宋军看见有车过来。好像有了灵魂有了知觉。动了动麻木嘴唇。嗓子有点哑,没有发出声来。
他在这等得时间太长。腿已经没有知觉。想迈出去脚步却没有挪动身体。
‘’停车,快停车!干爸,那是我干爸。;
萧震用手拍着前面正在开车,王辅导员座椅,慌乱叫喊。
车已经飞快开过宋军身旁。
‘’啊!;王辅导员一声惊呼。
吱嘎!猛地停下车。车轮飞出很多雪花。
他停顿一下,又开始慢慢往回倒车。嘴里边问。
‘’那是你爸呀!我还以为是那个孩子淘气,堆得雪人呢?这得在这等多久啊!;
王辅导员刚才,还真就没看出来那人是宋军。把车倒回来,停在宋军身边下车打招呼。
宋军一瘸一拐,拄着棍子迎面走来。头发很长,满脸胡子邋遢。
车里萧震现在才发现,干爸这几天苍老很多!很多!眼角皱纹都加深了。
近距离看,他看见干爸眼睛像桃一样红肿。应该是哭很长时间。宋军抖落身上积雪。打扫打扫身上雪花。
看情形自己出来追夕颜。他也一定是随后追出来,身上才会落这些积雪吧!萧震心里想。
宋军和他们打过招呼,艰难钻进车里。飞快看了一眼萧震和夕颜。讨好地伸出手。想抱一抱夕颜。
‘’儿子,你是不是抱累了?把夕颜给爸抱,你歇会吧!;
伸手就想把夕颜抱到自己怀里。夕颜出生到现在他还没抱过一次。
萧震很生气,耍脾气不看他。把夕颜还是抱在自己怀里没动。
宋军难过,把伸出去手缩回来。像一个做错孩子。耷拉脑袋。
部长在一旁笑着,幸灾乐祸说。
‘’活该!真活该!看你那熊样,连个孩子都不如。;
然后看着窗外。窗外一片白茫茫。东北现在到处银装素裹。
到家下车还是部长,把夕颜接过去抱进屋里。宋军佝偻身体慢慢下车,躲得很远。他知道萧震现在很烦,很排斥他。
萧震进屋先把夕颜打开,再把包裹她棉被整理好。夕颜睡得很香。伸一下懒腰,又沉沉睡过去。
‘’倒是小孩子,像猪一样吃了睡。你爹都不要你了!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萧震看见宋军进来,赌气说着风凉话。
扑哧!部长在一旁乐了。打一下萧震头。
‘’小屁孩,你多大?胡子没长全。还编排起大人来了!你干爸,到啥时候都是你老子!;
宋军一脸生无可恋。在这些认识人面前,让一个小孩子说。真地很丢脸。
进屋后萧震再也没有体力支撑下去。身心一下子松懈下来。他很累很累。身体很冷很冷。那种透心凉的冷。身上骨头很疼很疼。他没有力气再狡辩些什么?
晕乎拿过来一个枕头。一头栽倒到炕上。
还不忘躺在夕颜旁边。抓着夕颜小手。这时他放心了!这样就谁也不能抱走夕颜。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开始昏昏沉沉睡过去。
在睡梦中他感觉有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有人往他脑袋上,放一个热毛巾。
‘’这孩子头咋还这么烫呢?烧得不轻啊。;
然后他就听见,干爸焦急叫他声音。
‘’儿子,儿子快起来吃药。别怕!吃药退烧就好了。;
他头被抬起来。干爸把一片解热止痛片,扔进他嘴里。真苦啊!他苦一咧嘴。干爸又把茶缸放在他嘴边。
‘’儿子,快喝水。把药咽下去就不苦了。;
他张开嘴勉强喝了口水。嘴里还是苦涩味很浓。
‘’张嘴儿子,吃口红糖就不苦了。;
干爸接着沙哑声音传过来。
随后干爸往他嘴里,放一勺红糖。他听话地张嘴吃一口。真的不那么苦了。
吃完药又开始迷迷糊糊躺下去睡觉。
拉夕颜手始终没有松开。
部长在一旁看着萧震手,小声骂道。
‘’死小宋,你看你把孩子吓得。都不敢和他妹松手了。;
部长他猛地一拍炕沿。像想起来啥急事情站起来。又像精神病一样,嘴里唠叨。
‘’妈呀!糟了!糟了!我这咋回家呀!我家母老虎饶不了我了!;
站在地上急得转圈。
他这猛地一巴掌,吓得宋军不轻。端着茶缸一得瑟,水洒了他一身。宋军边擦洒了一身水,边慌忙问。
‘’咋了!你做啥错事了。还把你吓这样。;
部长站住脚步,站在地上比划说。
‘’完了!完了!这年过不去了!今天你们把我家,过年分的猪肉都造了。回家我家婆娘不得给我舒皮子吗?咋整啊!可咋整啊!咋过这个年啊!;
急得在地上继续转圈。他是真很怕,自家东北婆娘啊!要发起威来,比东北虎都可怕!
家里还有好几张嘴,等着过年吃饺子呢?刚才他头脑一热,就让村长婆娘把他分猪肉,给他们做猪肉炖白菜下酒了。肉吃没了!回家没法交代啊!他是真地犯难了!
‘’咋办呢?咋能躲过这一劫呢?;
他瞪着眼睛看着屋里人。看看这个,在看看那个。真希望他们能有解决办法。
他瞪着眼睛样子,像王八看绿豆一样。把屋里人逗乐了。
‘’行了!你可别转了!转圈就有肉吃了。看你那怕老婆熊样,真给爷们丢脸。;
村长喝得有些多。说话舌头有点大。
部长现在哪还有往日雄风了,哭丧脸。
‘’你们是不知道,我家婆娘有多凶。再说,大过年家里咋地,也得见点肉腥呀!最起码也得包顿饺子才行啊!;
他现在有些后悔在这喝酒。
一会回家猪肉没拿回去。自己婆娘不让他上炕是小事。主要自家婆娘掐人功夫,可是不一般啊!
每次掐他大腿里面。让他苦不堪言,好几天走不了道。同事都以为是他太强,没少拿他开玩笑。闹心呢!闹心呢!
村长酒喝有点大。脸色绯红走到他跟前。拍着他肩膀。这要是在平时,他可没这个胆子这样做。
今天喝点酒,酒壮熊人胆啊!他嘴皮子有些不好使,大着舌头。
‘’大兄弟,别转了,可别转了。大过年,有大哥在你怕啥。;
一拍自己胸脯地耍横说。
‘’不就是肉吗?不算啥大事。有,有,大哥有啊!;
他有些口齿不清说。
嗝!嗝!冲部长脸打两个酒嗝。
部长厌烦拿手扇了扇。
村长嘴里发出来酒气真臭啊!他好悬没把今天,喝进肚子里酒吐出来。
光顾着躲村长嘴臭。刚才村长说啥来着?他有些没听清。好像说是肉,再也顾不上村长口里气味。把脸凑过去。
‘’你说啥,没听清。再说一遍。;
眼睛睁大等着他下文。
‘’明天哥给你准备。;
两个嗝打完,气顺了!村长大声说,话也顺畅了。
‘’啥!你有肉。;
部长面露喜色。有些不相信问。
村长大手一挥豪迈地说。
‘’明天俺村杀猪过年。杀三头大肥猪呢!哥做主了,给你拿块大的走!你就别担心了!走!随哥继续喝酒去。;
村长很仗义许诺。
部长眼睛放光。突然来了精神喜于形色。
‘’哥,真的!明天你村杀猪?好!好!我陪你继续喝。有肉我家婆娘就不会磨叽。走,今天我陪你一醉方休。;
高兴地扯着,喝得有点多村长乐颠颠出去了。
这时候,大宝妈从外面进来。冻得哆哆嗦嗦,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碗。
进屋摘下头上戴着头巾,抖擞头巾上雪。边对坐在炕上宋军说。
‘’宋主任,俺进屋碰见村长他们。你咋没和他们一起去喝酒呢?;
宋军指了指生病萧震没说话。
‘’哎呀!你看俺这脑袋,咋忘了,你哑巴媳妇不再了。;
像是刚想起来一样,恍然大悟说。
感觉宋军脸阴冷下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急忙转移话题。
‘’刚才大宝爹和你们喝完酒,回来说萧震发烧。我家有点高度酒,俺拿来一小碗,给他搓搓身体降降温。顺便喂小妮子一口奶。;
说着先把自己手,放进萧震盖的棉被里捂一会。又麻利把酒,倒进茶缸里热了热。趴在萧震耳边说。
‘’萧震,别怕疼!遭点罪。婶娘给你使劲搓搓身子降降温。一会你就不难受了。;
说完就解开萧震衣服。嘴里发出。‘
’啧!啧!这苏云真是一个好婆娘。你看给这孩子做地小内衣。多板正。一看手就巧。;
不自觉又开始说起话来。抬头看了看宋军脸色。宋军脸色很平静。提起心也放下来。
‘’你现在这搓,我去村长家看看。让他们别喝多了。;
宋军边说,边向炕沿边挪动。他也觉得大宝妈在有些不自在。孤男寡女总是不好。寻一个由头就想出去。
‘’好,好,你去吧!这俩孩子俺看着。你就放心吧!;
说着大宝妈把沾有酒手,放在萧震胸前。
‘’这孩子身体真烫啊!;
大宝妈用酒给萧震物理降温边说。
‘’夕颜,夕颜有哥在,夕颜不怕。;
萧震闭着眼睛,在睡梦中还抓着夕颜手呢喃叫。
‘’看!这孩子烧糊涂了。都不忘他小妹。;
大宝妈眼圈微红,嘴里继续唠叨。
‘’这孩子不是病了,我都想给他磕几个响头。大宝爹回家就呜滔滔哭。说今天没有萧震,他就蹲笆离子了。俺们这家就散了。他可是俺家恩人呢!宋主任你记住,以后你家这小妮子奶我来喂。她就是俺干闺女。;
大宝妈在一旁边搓酒,嘴里絮絮叨叨。
宋军边下地穿鞋,没有说话。
今天在村长家饭桌上。村长把大宝爹也叫来一起吃饭。大宝爹在饭桌上痛哭流涕,哭着把武装部发生事情说一遍。
要不是村长和部长拉住他,他看大宝爹哭得熊样,他早就伸手揍他一顿。
宋军对萧震有深深歉意。有很感激。要是真把夕颜送人了,以后生活里没有夕颜,他真能够活下去吗?他摸胸口问过自己。
<笆离子,东北方言监狱>
大宝妈嘴没停,手也没停。开始给萧震搓起来。
前胸后背都用酒使劲搓一遍。真舍得力气啊!搓得死疼死疼地!萧震咬着牙吭唧几声。
折腾了好一会。终于结束,萧震稀里糊涂又睡了过去。
‘’吭哧,吭哧,嘤,嘤!呜!呜!耳边传来一阵怪异动静声。
妈呀!不是闹鬼了吧!萧震心里大惊警铃大起。
刚才自己迷糊时,好像有人来找过干爸,干爸应该过去喝酒出去了。
夕颜,夕颜呢?他心里叫着。
动了一下,感觉自己手还在拽着夕颜小手。夕颜小手热乎乎的。他有一点点放心。
嘤嘤嘤!声音再次响起。应该是哭声吧!家里也没有女人啊!难道是家里真进鬼了?鬼哭狼嚎?难道干妈回来了!
他内心一阵害怕。艰难睁开沉重眼皮。屋里有微弱灯光照在对面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