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回到家,水仙和二夫人都还没睡,坐在小凳子上说着话等他。一看他进门,就都站了起来,水仙把壶,二夫人端着茶碗,倒上了一碗清茶,端到他面前,问道:“他们都好了吗?听说伤的挺重?”
大龙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说:“大胆还不省人事呢。伤了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唉。”
说着就坐了下来,一脸的难过忧愁。水仙接过茶碗,又倒上后递给他,说:“谁也不愿意这样,以往也不是没去过县城,不是都没出过事啊?这种事,出了就慢慢治,别着急。你是总督,你要是慌了神,乱了方寸,这全山寨不就都麻烦了?你得稳住啊。我听人家说,那做大官的、有身份的人呀,都是沉稳的人,心胸宽大的人,天塌下来有地接着,还说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发生了啥样的事,哪怕塌天大事哩,都得沉着应对,不慌张不乱方寸,那才是大人物该有的风度和能耐哩。”
大龙一听,哟呵,这小女子不简单呀,头一回听她发表这样的高论,很有见地嘛!还真的是有道理,比铁拳说的还好。其实这样的道理,他在书上早就看到过,只是遇到事就忘了,所以整个下午他一直都在着急,都在自责,也在后悔。他后悔不该让他们去救那个弟兄,为了一个小兵搭上了五个人的命,其他人还都受了伤,都怪自己太心急。现在想想,若不听铜锁劝阻、一开始就去救那个弟兄的话,结局可能比这还要惨。他不清楚,为何会出这样的事?去了十二个人,只回来了七个,五个重伤,没回来的那五个,有的死了,有的没了消息。想起这些,大龙的心比针扎着还难受,比烙铁烫着还疼。正因为这样,他一直在自责后悔。听了水仙这一番话,他的心里登时轻松了一点,叹了一口气说:“唉,是啊,水仙你说的在理呀。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站着说话不害腰疼,你只是这么轻松的一说。可我呢?那都是我的好弟兄,都是我带出来的,也都是我的左右膀臂,又是我安排他们去的。他们伤成这样,我能不心疼吗?还有那几个士兵,死的死,没的没了,都是爹娘生的,都是一条命啊,我能不心疼,能不难过吗?”
水仙手里端着茶壶,两只漂亮的大眼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又说,“我在城里的时候啊,听那说书的说,自古统领万千兵马的元帅名将,都是用千千万万士兵的生命锻造出来的。
多少大将军都是从枪林弹雨当中的打出来、从那尸骨堆里闯出来的,所以吧,他们都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心不跳,杀人如麻不当事。大人你才十八九岁呢,你的心呀,还没磨出来,还软着呢。等你磨出来了,就不会拿着这些事忒当事儿了。在人前难过点,那是演给人家看的;可自己的心里,可得真冷静,真不能忒当事,那才是真英雄。儿女情长的,哪能成了英雄啊?更难成大英雄吧?”
大龙听着听着,竟觉得像在听一个大人物给他讲课,就把手上正端着的茶碗咚地一声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问道:“呀!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一个动作,把水仙和二夫人吓得都一跳,水仙手上的茶壶嘣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也溅了一地,哆哆嗦嗦的说:“我我……”
大龙:“哦,别怕,我太激动了,我是说,你说的真好,真好。你是从哪里听来这高大上见识的?”
说着就拉起了水仙的两只手,看着水仙的脸说,“你这见识不简单呀。你看过书吗?”
水仙摇摇头,那脸色由煞白变得稍稍好看了一点,眼神也瞬间不再惊恐,二夫人在一旁傻呆呆的看着。
大龙说:“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看你呀,见识比头发可长多了,不简单,真不简单。哎呀,我身边这不就有一个军师吗?好了好了,你这么一说呀,我心里亮堂多了,轻松多了,以后啊,我会慢慢学着像你说的那样,当一个大将军一样的总督。我爹在梁山上当寨主,就是你说的那样,那才是个大统帅呢,经常带着兵出去打仗,那是所向披靡,无往不胜,把那些州府县的官兵都打得呼爹喊娘直告饶。我以后也要那样。好了,听了你的话,我心里踏实了,睡觉。”
二夫人一听,立马转身就要上床。可一看大龙进了里间。二夫人知道,水仙的话打动了大龙,大龙这一夜要抱着水仙睡去了,这是要奖励她呀。奖就奖吧,反正水仙除了钻他怀里睡个觉,啥也干不了。这么想着,就悄无声息地脱了衣服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大龙就来到了养病院。一进门看到那郎中正在给大胆换药,铁拳和小强也在。一看他来了,铁拳和谢小强迎上前来说:“总督这么早就来了?”
大龙说:“你们不比我还早?怎么样?大胆醒了吗?”
铁拳说,“哦,醒了。我们这几个将领,两人一班,每两个时辰换一班。昨天晚上你走了之后,王闯和大雷先值第一班,刘小四和铁腿值的第二班,这会儿轮着我和小强了。”
郎中说,“过了今天,只要大胆将领和那两个重伤的队长都醒过来了,就不用将领们值班了,安排几个机灵点的士兵,在这里轮流值班就行了。”
大龙听他们汇报完了,就挨个的察看了一下,又给郎中交代了几句,就回家吃早饭。夜里,也许是水仙的话对他起了作用,也许是他白天确实是太累了,没有再想什么,睡的还算踏实。此刻,他又在琢磨水仙的那些话。他觉得,那些话真的很有道理。自己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也从书里看到过。不论做一个山寨的头领,还是在朝廷里当一个将军,杀伐果断是必备的素质。可自己到了关键时候,心就软。他听爹说过,做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统帅,重情重义是必须的,可是,在关键时候,心慈手软不狠不硬,是成不了大事的。他自己已经在多次大事面前表现出了这种弱点。看来连一个女子都看出来了,是到了必须要改也必须要硬起来狠起来的时候了。自己已经十九岁,若再这样下去,自己就成不了真正有威严有威信有威力的大总督。
这一天,从早饭后,大龙一直都在自己的办公房里忙活,没有再去养病院。要搁以前,他至少要在上午下午都要去看一次。晚饭后,他才又去看了一下。铜锁已经下床坐在椅子上,看到他进来就说,“总督啊,我什么时间把这次行动的情况向你报告一下?”
若依大龙以前的做法,他早上来的时候就会向铜锁询问;可是,他已经决计要转变做法,要让自己的心慢慢的硬起来,慢慢的狠起来,让自己的头脑学着冷静沉静,学着做事要稳重、大气。此刻,听铜锁这样一问,就看着铜锁额头上包着白布、下巴上涂了药水的脸,说,“不着急,你们只要回来了,我就放心了。先治伤,全部治好了再说。你呀,好好休息,吃好喝好休息好,把身体尽快的恢复起来。我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呢。”
铜锁又满含内疚地说,“唉,这事没办好,任务也没有完成,反倒是搞成了这样子,我心里很不好受。”
大龙:“不要再这样说。回来了就很好。事没办成,这得要分析原因,若是你们的责任,一定要惩处的;若不是你们的责任,就不必自责。凡事都得分清责任赏罚分明。”
说完,大龙又看了看大胆的情况,见大胆正在熟睡,就问坐在大胆旁边的郎中,“几时醒的?神志还清醒吧?”
郎中说,“夜里就醒了,早上你来的时候啊,也是在熟睡,脑子应该没啥问题。但是你看这腿,”郎中指了指大胆的左腿,“我现在不敢给他动,他很疼,胫骨已经断了。这是硬折断的。”
大龙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他也不懂的胫骨断裂是一种什么状态,就问,“不能再长好了吗?”
郎中说,“胫骨断,就是小腿这根大骨头,这里断了,咱没有那个本事接,就算皇宫里的御医,这种情况也接不了。”
大龙再问:“那怎么办?必须截断?”
郎中说:“没有好法子呀,只能给他锯掉,里边断了的骨头碴,和肉插在一块儿,要是不给他锯断,它里边就烂,慢慢地连皮加肉都烂。”
大龙一听,心里嗖的一下掠过一阵刺骨的寒风,从头到脚震颤了一下,说:“就是说从此以后这条腿就废了?”
郎中点了点头,“保住人命就万幸了。他这胸膛扎了一刀,好歹没扎到心脏啊。头上打了这两个血窟窿,还有一道口子是被扎的。哎呀,大胆将领可是真大命啊,放在别人光流这些血也要命了。”
大龙本来想说,你无论如何要把他的腿给我保住,你保不住他的腿我就......,可是他脑子里的另外一个大龙在说,你要冷静,你要理智,你是一个大总督,不能意气行事。正是这个声音,把他的那种冲动想法给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