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聂小小第一次亲手给人办葬礼,所以记忆很深刻。
以前爷爷奶奶过世,也是特别亲的亲人,那时候她年纪小,老家还是土葬的风俗。
她只记得半夜敲锣的人一直围着爷爷的黑木棺材打转,转一圈又一圈,要转上一天一夜才结束。
那时候的她混在人群里,不懂离别,不知道离别的伤感,还暗自高兴有那么多好吃的,家里人那么多很热闹。
事隔多年,已物是人非。
她也是个会流泪会伤心的聂小小了。
安葬明月比聂小小想象的更容易。在殡仪馆这里,他们好像黑白无常一般,个个见惯了生死。
他们没有伤心难过,只有热情的推荐,和一步步急着完成的流程。
他们边开车边接电话,因为又有人死了,下一趟活儿又来了。
对别人来说,人死了是伤心,对他们来说,人死了是工作,又多接了一单工作。
好像一眨眼的时间,明月就被安葬在这很小的泥石坑里。外面竖了一个很漂亮的碑,上面有明月的脸,以及名字和生辰。
聂小小流着眼泪蹲了下来,伸手轻轻摸着冰冷的墓碑问:“明月,冷不冷啊。”
被放在这冰冷的石坑里,被压在一块大墓碑下,一定一定很冷吧。
她想,明月在里面一定太孤独了,她要多陪明月一会儿,她有好多话想跟明月说。
于是她忍着眼泪对顾琰说,她想单独待一会儿。
顾琰点点头,软声交待: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聂小小强忍着泪笑答:好。
等他转身,背影一走远,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蹲在那里给明月烧纸,烧完又聊着天,聊着聊着又笑了。
讲了一个多小时吧,她心情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自打这天起,聂小小就有了一个习惯。每当她遇到什么难受想不开的事情时,她就会到墓碑前,跟明月说一说,讲一讲。
她总会对自己说,明月那么坚强,她一定要跟明月一样坚强。
久而久之,这个在她生命里出现很短暂的人,竟然成为了她生命里最重要最难忘的人。
在这个特别的时日里,她看了一部电影,叫《寻梦环游记》,看完她对死亡又有了一种新的定义。
她想,她只要不忘了明月,明月就会一直存在,终有一天,她们终会相遇。
因为自己的事情,聂小小又请假了,挺不好意思的。林希也没有说她,还说成年人身上,谁没点家长里短啊,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的。
因为明月喜静,所以聂小小没通知任何人参加明月的葬礼。
过了两个月吧,这两个月的时间聂小小一直在等,等父母问一声明月的事,可她一直没等到。
因为没等到,她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消沉了。
直到有一天,顾琰带她去见心理医生。
聂小小排斥极了:“我没病。”
“不是看病,就是跟心理医生聊聊天,你看看你,最近两个月瘦的还剩八十斤了,再瘦下去,人都要没了。天天晚上做噩梦,夜里时常惊醒……”每次醒来脸上都是泪,嘴里都喊着明月。
顾琰觉得她的状态十分不对,小小可能是抑郁了。
因为顾琰的强硬,聂小小只得硬着头皮去见了心理医生。她不觉得自己有病,她就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想自己多待一会儿,想多用一些时间去思念明月。
她怕自己把明月忘了,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记得明月,知道明月了。
心理医生跟聂小小聊完后,和顾琰想的一样,确定聂小小是抑郁了。
不过情况还不算严重,只要身边人多加关心开导就行了。
顾琰以为明月的事已经过去了,毕竟都两个月了,没想到这事还没过去。
心理医生告诉顾琰,也不仅仅是因为丧失亲人之痛,还有恐惧和心理承受能力。
心理医生无奈的叹气:“她太善良了,一个善良的人心理承受能力是很差的。善良的人容易把这个世界想的很美好,把每个人想的很美好,所以她突然发现别人的恶,发现这个世界不美好的一面,善与恶就会在她心里形成两道力量的冲击,她的世界观会突然被否定,也就是说,她无法接受现实的世界。她的脑海里还有血与尸体,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突然见到这些肯定是很害怕的。只是当时她没反应过来,但那些画面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里,所以给她留下了后遗症,让她不停的做噩梦。加上她对逝者放不下的愧疚一直折磨她,她的精神虚弱,双重打击之下,人就抑郁了。”
“说到底,她还是想不开对吗?”顾琰深思后,简单的评论。
“抑郁症就是想不开,自己折磨自己。善良的人最容易抑郁,因为他们总会把错与不好归到于自己的身上,对自己要求太高,太在乎别人的声音,压力过大。用思想的绳子紧紧捆住了自己的大脑和心脏,然后让自己情绪越来越低落,陷入极端的负面情绪中。如果不及时疏导,后果是很严重的。严重的抑郁者容易产生亲生的念头。”
心理医生再次说:“说真的,这种病我看过很多,每个人社会压力大,原生家庭原因,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症状。这种病别人是帮不了的,只能靠她自己悟,靠她自己走出来。所以,这个时候,家人的关心与陪伴很重要。要多带看看阳光,散散心,在一个比较轻松的环境,可能会对她解开心结很有帮助。”
“好,谢谢你,许医生。”
“不客气,希望有帮助到你。”
顾琰与心理医生谈完后,心理医生笑着送他出来。
聂小小看到心理医生的那一瞬,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聊天聊的很深度。
等走出心理医生的工作室后,聂小小挽着顾琰的胳膊很急切的问:
“怎么样,我没病吧!”
顾琰摸摸她的头,宠溺的一笑:“没病。”
聂小小立即神气起来:“我都说啦,我很好的,没病的,你非要说我有问题,还带我来看什么心理医生,白花一份冤枉钱。”
顾琰脸上带着笑,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充满心疼。
她以前夜里睡的很熟的,现在总是惊醒,总是害怕,总是要开灯睡觉。
而且要开最亮最亮的灯。她说害怕,自己抱着她,抱的很紧很紧,她还是害怕,一定要开灯。
有时候她说,她听到脚步声了,拉着他一起听。明明什么声音也没有,她非说有脚步声。
有时候她说,床头站着有人,把他从梦时喊醒都吓个半死,结果睁眼一看,啥都没有。
心理医生说,心理病人,一般都不会觉得自己有病。因为很多人只在意身体健康,不正视自己的心理健康。
其实人的心比身体更容易生病,更需要及时的修复调节。
顾琰听许医生的话,不告诉她,她患有轻度抑郁症,免得她有什么别的心理压力,自己会陪着她,慢慢重新找到阳光的,让阳光重新照进她此时黑暗孤独害怕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