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牛棚里。
周晋的脚趾头都抠紧了。
尤其是接收到众人或疑惑或怒视或嘲笑的目光时。
他恨不得把脑袋塞到牛屁股下面去。
他刚刚！
竟然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被林舟师兄轻飘飘看一眼就算了，他还被白笑那小学渣瞪了一眼。
换做先前，他肯定要瞪回去的。
可现在，他没底气。
甚至还在心里悄悄唾弃自己。
太过分了，养牛户大哥还在旁边悲痛呢。
他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因为小牛犊的脑袋被成功割下来而感到开心。
他有罪！
刚才他确实是没控制住，下意识还以为是在实验室，为了实验项目完成拍手叫好呢！
不过好在大家很快就转移了视线。
因为林舟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在双手捧着小牛犊的脑袋，将它端端正正地放在一旁的地上后，林舟也放下了手中的刀。
脑袋切下来之后，手就有位置伸进产道里去了。
面对那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林舟面不改色。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母牛体内，缓慢摸索确认着小牛犊的姿势。
“师父，怎么样？”蒋理在前面望眼欲穿。
片刻后，林舟才道。
“两条后肢在里面劈叉了。”
众人一怔，竟然真是后肢在里面卡住了。
难怪刚才怎么拽都拽不出来！
养牛户大哥的脸色难看极了。
他是真没有想到，眼看就能生出来的牛犊，竟然还会在最后一步卡住。
林舟也默默叹了口气。
小牛犊大概是贪恋母亲肚子里的温暖吧。
只可惜白白葬送了一条性命。
刚刚窥探到这个世界的分毫，便迅速消失了。
小牛犊的身体已经僵直。
就算现在林舟的手已经摸到了它的后肢，调整起来的难度也很大。
因为手要在里面发力，有好几次，林舟的胳膊都差点把小牛犊的身体给挤回母牛的身体里。
还好林舟眼疾手快，每次都反应极其迅速地抓住了牛犊的前肢。
只是他势必也要离那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更近了。
白笑光是看着这一幕都头皮发麻。
能双手握住自拍杆已经是她最后的倔强。
至于身体——她早就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怎么都不肯起了。
她以为跟在舅舅身边久了，她早就练出了一副钢铁心态。
自诩自己已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谁知。
一山还有一山高！
连当初的面条绦虫，在此刻都变成了可爱的小儿科。
林舟不停尝试，不停调整。
终于，在不知多少声母牛的哞叫以后，小牛犊的身体终于被林舟拔了出来。
紫青的身体浑身带血，冷冰冰地趴在地上。
就和养牛户大哥此刻的心情一样。
拔凉拔凉的。
一方面是眼前景象的冲击。
另一方面则是。
大，太大了。
这小牛犊的体型太大了。
光看这体型就能判断，小家伙起码有一百来斤！
要是能活着生出来……
他的钱！
他的钱啊！
竟然眼睁睁看着和他失之交臂，擦肩而过。
他真的想哭，但又哭不出来。
难受得狠了，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地一声，清脆极了。
连母牛都听见动静，疑惑地看了过来。
对上母牛懵懂又清澈的眼神，养牛户大哥更懊悔了。
下次他再也不这么做了。
因小失大。
本以为跟着小舟做了几次这样的接生工作，他们对于接生牛犊已经很熟练了。
谁知……
这玩意儿还是得专业的来啊。
林舟全程看也没看养牛户大哥一眼，更没多说一句。
不管在场所有人的心情有多沉重，都比不过牛主人。
他也就不再去伤口上撒盐了。
林舟只是郑重肃穆地把小牛犊的脑袋和身体拼凑摆放在了一起。
周晋看了，不停在心中暗叹咋舌。
要不怎么说林舟师兄这手艺巧呢。
明明是头身分离的尸首，被林舟师兄这么摆放在一起，整齐的刀口竟然还能无缝拼接起来。
不知情的，恐怕还会以为小牛犊根本没经历过刚才的“酷刑”。
如果忽略它那一身紫青和鲜血。
小牛犊就像是趴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也是直到这时，白笑的直播镜头才大着胆子重新移动起来。
镜头从小牛犊身上一闪而过。
虽然只有一秒，可架不住直播间网友们正注意力高度集中，翘首以盼。
【小牛犊！我看见小牛犊了！】
【真弄出来，不愧是小舟兽医！】
【可不是说要先把头切下来吗，怎么看起来身体还是完好的？】
【！！！小舟兽医不会把它救活了吧？】
【救活就别想了，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已经咽气的命。】
可切也切了，拔也拔了，全程的动静他们也是真听到了。
那实际发生了什么，也不难猜到。
【所以是小舟兽医给了它最后的尊重和体面对吧？】
【原来不止是人有入殓师，只短暂地看了片刻世界的牛犊也有。】
【呜呜眼睛怎么莫名尿尿了，不愧是我舟哥！】
【这年头，平等地尊重每一个生命，说起来容易，真要做到实在太难了。】
【我就把话放这，小舟兽医就是我一辈子的偶像，说好的一辈子，少一年、一天、一秒，都不叫一辈子！（大哭.jpg）】
牛棚里，林舟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小牛犊一会儿。
觉得可怜，觉得可惜，也觉得遗憾。
但他也没有太苛责自己。
如果什么责任都要往自己身上背，那他可就真的喘不过气了。
小牛犊的尸首被处理好之后，林舟又赶忙去照顾母牛。
他很快指挥着众人，将母牛从斤不落上放了下来。
解决了堵在产道口的牛犊，母牛身体的疼痛得到了一定缓解。
但它依然很虚弱。
虚弱得站不起身。
林舟又让蒋理去给母牛配药。
如今的蒋理虽然还没有正式考取兽医职业资格证，但他对于常见情况下的配药已经熟练了起来。
更别说眼前的，还是他最感兴趣的科目。
——母牛的产后护理。
蒋理很快就拿来了配好的药。
他也有自知之明。
让他配药还行，但扎针嘛，他还真差了点火候。
所以林舟这次也没有让他上手。
毕竟这一趟下来，母牛遭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
林舟摘掉袖套接过针管，走过去先摸了摸母牛的脑袋。
“乖哦，咱们扎了一针就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