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呈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朦朦胧胧中,梦到自己掉入大海,海水冰凉。
佘姨这屋那么暖和,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冷?
冷的他下意识伸手找被子来盖,摸摸索索半天,最后迎面撞在了冰山上。
冷!
海面乍然浪花翻涌,朵朵柔软的浪头拍在脸上。
海水拂过脸颊,虽然冰凉凉,但软绵绵,还有着浓郁的幽香。
他几次挣扎着想要从浪花中探出头,哪知刚躲开左边的浪花,就被右边的浪花重新拍回海底。
最后,他彻底淹没在起伏不断的雪白海浪中,呼吸不畅。
七惑四臂抱在胸前,善面恶相的表情首次达成了统一:
(?。?)
……
她的声音自虚无中响起:“时间宝贵。”
宁呈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次和七惑会面的地方居然是在凝碧潭下的地宫中。
高台上的金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七惑。
肌肤粉红,身着白裙,裙上百兽呼唤异象斗的不可开支。
她的手中捏着一坨透明的胶体。
恶相偏开头,强压怒火,善面也是罕见的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这是灵肉。”
那胶体是烧尽木头的尸体留下的东西。
“有什么用?”宁呈尝试着喘气,依旧只能吸入大口幽香,但呼吸不到新鲜空气。
他心生奇怪。
哪来的香气?和那天在地道里闻到的不一样……
恶相冷冷道:“没什么用!”说罢,啪嗒一下甩到了宁呈的脸上。
宁呈手忙脚乱的接住了。
触感柔软,不过比起脸上的浪花来差了点意思。
善面缓缓道:“灵肉可以作为灵魂与现实交流的门户,但这块灵肉还带了点别的性质,里边留着暗门,会让入驻者成为你的人偶。”
“啊?”宁呈捏着下巴,想出了一百种奇怪的用途——咳,他还没那么邪恶。
主要是多了种审讯灵魂的法子。
恶相大笑几声:“就该这么用,你很不错。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该我问话了,当今九州还剩下几族?”
“中原人族,荒兽后裔妖族,南疆蛊族,北域蛮族。”
“蛮族和蛊族不是人族?”
“呃,九州书本上称其为异族。”
“异族?哈哈,”恶相张狂大笑,双手挥舞,整个地宫顿时震荡不止。
善面抬手挡开恶相胡乱挥舞的手臂,道:“蛮族曾是九州最大的人族,后与人皇涿鹿中原溃败北逃。不过,周家称其为异族也没错,毕竟那是追随荒兽的奴隶。”
“什么意思?”
“蛮族向荒兽供奉血食,荒兽赐予其部分浅薄的权柄,这才是蛮族天生强大的本源。”
宁呈皱着眉心沉思。
这和书本上记载的不一样,蛮族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以妖血换人血,形似人而非人。
“蛮族为了让肉体承载更强的权柄,所以有特殊的砥砺肉身的方法,或许,这可以让你在炼体境更进一步。”
这话一出,宁呈瞬间了然,七惑知道他的身体状况。
也是,毕竟本我术是她施展的……本我,打破枷锁。
“那个枷锁是什么?”
“异界灵魂抵达九州,不被此世规则所容纳,故而会发生扭曲,本我术便是为你隔断那些规则。”
宁呈脑瓜子嗡嗡作响,只觉得这句话中蕴含了很多意思。
比如,让周围生灵异变的能力果然与惧灵无关,这纯粹是属于自己的力量。
还比如,自己平常的状态是被扭曲过的……
“我现在不施展本我的话,影响不到身边的人吧。”
“自然,此前你初来九州,还处在被规则扭曲的过程中,所以雕出的木雕让人异变,到了现在,规则已经彻底锁住了你,唯有本我术能暂时打破枷锁。”
“呼,那就好。”
恶相:“?”
“我可不想身边的友人也变成怪物。”
善面意犹未尽的叹息道:“时间到了。”
周遭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最后如水中幻影一般,无声消碎。
宁呈睁开了双眼,就被视野中明晃晃的白色灯光晃得眼睛干涩。
唔……
手掌一动,掌心立即触碰到了如若无骨的蛇腰,触感柔腻冰凉。
他打开灵视一看。
怀中软乎乎的佘姨正突突突的冒着代表了喜悦的黄烟。
宁呈在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艰难地转身侧躺。
不知为何,明明呼吸重新顺畅,内心却变得怅然若失起来。
黄烟一颤,有几缕恐惧青烟晃悠悠的飘了出来。
佘淼也醒了,桃花眼中还有些梦醒的迷茫。
随后眸子地震,她瞬间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我怎么睡着了?
她抽了下被宁呈压在肋下的右臂,没抽动。
于是用着颤音试探道:“宁呈?”
宁呈呼吸平稳,偶有鼾声,一幅安然入睡的模样。
可他一个炼体修士怎么可能骗得过佘淼。
但二人极有默契的保持了现状。
成年人相较于孩童时代唯一的进步,就是学会了懂装不懂。
噼里啪啦!
墙壁上的红烛即将燃尽,烛影摇曳,烛泪顺着烛台滑落。
宁呈背后热气翻涌,身前冰寒一片。
他对明日的锻体没了半点期待,心底的绝望比海还要深。
佘姨社死了。
自己也要死了。
过了片刻,红烛彻底燃尽。
火光最后猛地一晃。
屋内完全陷入黑暗当中。
夜半三更时。
管家屋内的躺椅咯吱咯吱的晃动出声。
宁呈身子紧绷,眼皮因为闭的太用力而剧烈的颤抖着。
他感觉到怀中的身子完全贴了过来。
好嘛,彻底摆烂了。
黄烟突突。
俗话说得好,牡丹花——
反正明天都要挨顿揍,不如趁现在收点利息。
宁呈的脑中少了几分理智,多了些许冲动。
本来悬空的双手揽了回去,拥了个结结实实。
青烟弹起几缕。
随后,黄烟更加剧烈的翻涌起来,突突突突突……
……
灯火阑珊,夜幕低垂。
从无忧城女墙向外眺望而去,可以看见,由无家可归者组成的簇簇黑影在地平线上攒动。
城墙下的救济工事还未完工,木屋半盖,泥灶未干。
当!
随着最后一队黑甲士兵驱赶马车驶入城门,城墙上的守城官兵敲响了关门的钟声。
吱呀呀!
马车装载的东西沉重,车轮滚动时,车脊梁摇摇晃晃个不停。
萧青立站在太平府门口指挥马车通行,呼出的热气在他的眉毛上凝成一层白霜。
街头有人奔走相告:“萧大夺回了镇北关!”
“萧大率领供奉堂回防,全歼了守关的蛮子。”
士兵队长跳下马车,声音从盔甲中传了出来:“现在夺回去有个屁用,他堵死了尚在雍州境内的蛮人退路,那些蛮子意识到无路可退,定然发疯。”
路人停下呐喊的动作,挠头道:“终归是好事。”
“萧大明明可以选择联合周围势力,对蛮人进行围剿逼迫,直到将他们全部赶出雍州,可他选择了对他而言最省力的法子。”
萧青立抱起胳膊,冷冷道:“确实是好事,世子保住了他的位置,反正遭殃的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