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俞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竟然还想到了这一层,只是……
她这想法,是否有些太过偏激了?
“上次项将军过世,蛮敌妄图趁虚而入,边关也扛了过来,这次宋老将军没了,蛮敌反倒老实了,这个冬日战事可没那么紧迫,你之前不是也说了,只是军中内讧吗?等新主帅到了,便更有几分震慑力,又怎会发展到要弃家逃离的地步?”老俞头摇了摇头,真觉得不可能。
作为边城百姓,老俞头当然会期盼着和平。
他们下意识觉得,一切安好,不可能有大战发生。
“您老还是要再多生些防备之心才行,若我是蛮敌,在敌军主帅被气死的情况下不出手,那肯定是等待着更好的机会,从那姓顾的几人来看,朝中蛀虫肯定不少,蛮敌不难了解咱们这关内的处境,若将来平安无事当然最好,但若真乱起来,您就按照我说的做就是。”黎术嘴里说着严重的话,但态度还是有些嬉皮笑脸的。
老人家脾气怪,不爱听那些不吉利的东西。
老俞头想了想,沉思着点了点头。
“你打算往哪边去?”老俞头又问。
黎术也不知道。
她只了解峄城,对其他地方完全不懂,只是经常会从那些游商口中得知一些消息。
“我如今手里有宋老将军给的身份路引和印章,去哪里都成,先往南走,瞧瞧那边的情况再说,或许也会去京城一带,我很好奇京中繁华到何等地步。”黎术有些期待地说道。
老俞头还挺舍不得的。
这小丫头留在眼前的时候,那叫一个气人,整日没大没小,上蹿下跳实在让人心累。
可若是瞧不见了,又忍不住担忧,怕她这么臭脾气会死在外头。
她之前莫名其妙做了个军司,害得他这老头整日做梦,梦到死丫头的尸体被人挂在城门口,脑袋飘飘荡荡地掉下来,咕噜噜地滚到他脚边……
“往后就不回来了?”老俞头又忍不住问。
“当然要回的。”黎术咧嘴一笑,“这宅子我还没卖呢!师父你放心,我认你做师父,就肯定会给你送终的,绝不许别人跪在我前头!”
“……”老俞头嘴角一抽,“你……滚吧!”
滚快点!
再不走,他早晚要被气死!
黎术笑嘻嘻的,一点离别的感伤都没有,反而十分兴奋。
在院子里悠闲了两日,陈酉松也从军中回来了,只是这人还有些不乐意,觉得如今他在军中也只是站岗而已,不受苦不受累,没必要让儿子顶他的活。
可偏偏他那儿子突然来了孝心,说他们这一批的孩子都孝顺长辈去了,他也不能例外,让人很是无奈。
陈酉松回来之后,第一个想法便是给黎术和闺女挑夫婿。
这会儿更是将二人叫到跟前,问问她们还有没有额外的要求。
“我不嫁人!啥时候我喜欢的人家,和我家都不是军户了,我啥时候再嫁!”
“哦,舅舅,你说我啊?我最近要出门去逃难,顾不上终身大事了……”
黎术和陈缨同时开口,两个消息砸得陈酉松懵了一下。
祝氏都没敢看。
祝氏也是经过了许久才接受女儿那想法的,本来心里挺难受,但现在瞧着丈夫比她更难受,她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喜欢的人家?!你啥时候有喜欢的人嫁了?还是军户……不对!阿黎啊,你又说的什么?!什么逃难,你要去哪儿?”陈酉松脑子忙得厉害,嘴巴都跟不上。
黎术咧嘴一笑:“我的事儿都是小事儿,只是出趟远门,已经准备好了,后日就出发,您还是先管管表姐吧,我听说她要和段长冬共生死,小小年纪不学好,该打!”
“……”陈缨震惊地看着她:“阿黎!”
“长冬?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你从前怎么不说?这都二十岁了,不想着嫁人,想什么生生死死……胡闹,简直是太胡闹了!”陈酉松果然气了。
女儿这个年纪,再不嫁人,很快就要开始交罚银了!
要不然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段长冬……很好的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既然是两情相悦,只要女儿不后悔嫁给一个军户,那他也认了,但这不成亲,又是什么意思?!
陈酉松果然没空管黎术了。
黎术立即窜到了一旁,吃着舅母做的点心,开始看热闹。
“我不嫁!我心里就是不服气!啥时候我这口气顺了,我啥时候再考虑嫁人,绝不后悔!爹你别管我了!”陈缨骨头还挺硬。
但下一刻,陈酉松气得拿着扫把要打人。
陈缨如今也学得精了,不会傻站在那里委屈巴巴的哭鼻子,而是拔腿便跑了起来。
“好好说话,您为什么要动手?我可不是打不过您的,我是不想打!我厉害着呢!”她嘴里还直嚷嚷。
祝氏呵呵笑了一声。
她也纠结过、愤怒过,但这么久了,已经习惯接受一个新的女儿了。
这孩子从前虽然有些外向,但并不缺女孩子家的娇羞,自打跟着黎术一起去峄城之后,整日不是忙着练女兵,就是跑去捉马贼,几个孩子忙得没影儿,那性格更是变了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厉害得紧。
面对这样的女儿,祝氏内心也极为复杂。
她担忧女儿的将来,又不由自主地觉得孩子厉害。
陈酉松绕了几圈都没碰到陈缨一下。
“行了!这事儿我已经劝过好几回了,孩子心里有数,由她去吧,她如今手上不缺银钱,便是一辈子不嫁人,这罚银她也交得起。”祝氏实在看不下去之后,出面道。
黎术当初给了她不少月银,军中也有补贴,都是她自己赚来的。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陈酉松不可思议道。
妻子从前最在乎的不就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想让她嫁民户,是怕她像我一样,但如今挑什么样的人都不合适,她手中有钱,找上门的人家都是为了那点好处,我也怕将来无人真心待她,而段家那个孩子……如今刚入军营,也没空回来成亲,再说了,以他们的情况,还是不成亲好,牵挂小。”祝氏又道。
祝氏无数次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陈缨在旁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不希望自己的婚事夹杂着任何迫于无奈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