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可是把我害惨了。”
学堂外,薛应愁容满面,“你怎么能把我跟你说的话当众和钟离大人说了?这样一来,山长的名声不就毁了吗?”
扶姜拍了拍他的肩膀,正义凛然:“薛兄,如果你真的为贺山长着想,更应该揭发楚易。明明是他逼迫贺山长行此勾当,只有把楚易揪出来,才能还贺山长清白。”
薛应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好像也是。”
扶姜叹了口气:“凶手已经板上钉钉,就是楚易无疑了,抓人的事交给钟离越了。我现在担心的是,你们这些学子要怎么办?”
薛应看着那些义愤填膺又意气风发的同窗,声音很轻:“他们家世显赫,没了麓山书院,自然也有其他去处。”
“那你呢?”扶姜诚恳道,“薛兄如此才华,想必也会有不少学堂会向薛兄抛来橄榄枝吧?”
薛应苦笑,“殿下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孤儿,既无家世,也无门第。当年承蒙山长照拂,免去了我的束修,我才得以在麓山书院求学。如今山长死了,我实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他掩面而泣,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沙哑哽咽的声音令人闻之动容。
扶姜郑重道:“英雄不问出处,大丈夫立世,只求光明磊落,何必执着于出身?贺山长如此看重薛兄,便说明薛兄有不凡之才。贺山长不在了,薛兄更应该振作起来,以己之才学为生民造福,才不枉贺山长谆谆教诲。”
薛应如醍醐灌顶,狠狠抹了抹脸上的泪,坚定道:“殿下说得对!不管是为了山长还是麓山书院,我都不能自暴自弃!”
扶姜满脸欣慰,又给他提了一个建议:“薛兄可以去找钟离大人,他素来爱才,以薛兄的才干,想必能在钟离大人手下谋一份差事。不过钟离大人向来注重实干,薛兄去见他时,不妨带上你的文章,或许能让钟离大人另眼相待。”
薛应郑重地向她作揖,眼神坚定而语气殷切:“殿下大恩,薛应没齿难忘。”
扶姜虚虚扶了他一把,“薛兄不必如此客气,待薛兄成了钟离大人的幕僚,你我二人定有机会在京城重聚,到时候我请薛兄喝京城最好的酒!”
扶姜目送着薛应离开,身后冷不防传来宗弋的声音。
“我竟不知,殿下也有多管闲事的爱好。”
扶姜目不斜视,“我这明明是爱惜人才,实在不忍心看他就此湮没在芸芸众生。”
宗弋语气含讥,“他不过就是赢了我一场策论,殿下就看出他是人才了?”
扶姜动了动鼻子,“你闻到没有?”
“什么?”
“好大一股酸味。”
“……”
扶姜斜睨着他,语气揶揄,“小宗公子别告诉我,你还在为昨日输掉的那场比试耿耿于怀?”
“怎么可能?”宗弋立即反驳,拔高的声音,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扶姜敷衍地点头,“嗯嗯嗯,当然不可能。小宗公子在谢氏学堂内可是年年稳居榜首,自然不会在乎这一个小小的挫折。”
宗弋磨着牙,双眸都在喷火:“扶姜,你故意的吧?”
“我这是夸你呢,小宗公子听不出来吗?”
宗弋倒宁愿自己听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被她激起的怒火,语气沉肃道:“昨夜你明明说楚易不是凶手,今日又为何当着钟离越的面指认他?”
“听过一句话吗?”扶姜似笑非笑,“放长线,钓大鱼。”
寂虚堂内,贺采薇呆呆地坐在贺云中床榻前,看着这屋内一如平常的陈设,不敢想象,贺云中竟然就这么死了。
失去父亲的沉痛与对未来的恐惧击垮了她脆弱的身躯,她抱着贺云中的衣裳,哭声悲戚。
有人推门而入,惊得她蓦然抬头,红肿的眼紧紧缩起。
“谁?”
薛应也被吓了一跳,待见是贺采薇,又急忙向她行礼。
“贺小姐,失礼了,我不知小姐也在此处。”
贺采薇擦去眼泪,小脸冷冰冰的,声线嘶哑:“这是我爹的寝室,我如何不能在?”
薛应急得都有些结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采薇没什么耐心同他说话,眼神带着一丝质问:“你来做什么?”
薛应垂下头,“钟离大人说,虽然凶手楚易还没有找到,但是也应该先让贺山长入土为安。我想着来为贺山长收拾一下东西,选一些他昔日最喜欢的诗书作为陪葬品。”
贺采薇神色稍缓,她与贺云中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还真不知道贺云中的喜好如何。
“麻烦你了。”
她难得对他有了好语气,反倒让薛应受宠若惊。
在贺采薇离开之前,薛应忽然叫住她,恳切道:“贺小姐,虽然此话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想说。贺山长不在后,便无人替小姐撑腰,贺小姐应当早点为自己打算才是。”
贺采薇失魂落魄地出了寂虚堂。
是啊,贺云中一死,她便成了孤女,如何保得住这麓山书院,保得住自己如今的富贵生活?
为自己打算?
贺采薇忽然停住脚步,水雾朦胧的眼中逐渐浮现出清亮的利光。
谢玉琅。
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贺采薇一走,寂虚堂内也安静了下来。
薛应呆呆坐了一会儿,恍惚间还能看见贺云中坐在窗边品茶,坐在桌前阅书。如今诗书尚在,却不见了看书之人。
他轻轻一叹,再抬眸时,所有的情绪如潮水般刹那褪去,清秀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
薛应站起身,走到了书桌前,手抚过桌上的砚台,苍白的唇勾起了一丝讥嘲的弧度,转瞬即逝。
他转身面朝书架,伸手扣住了书架最底部的黑色砚台,用力一转,地板忽然打开了一个通道。
薛应拿着烛灯,顺着通道走下去,此处是一处密室,密室并不大,里面摆放着两个书架,上面的书册竹简垒得整整齐齐,可见主人有多么爱惜。
他将烛灯放在一旁,仔细在书架上翻找,终于在最底部的位置找到了自己要的书册。
身旁的烛火忽然晃动了一下,一抹高大的黑影将他覆盖住,同时一个沉重的烛台朝着他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