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雪腊月才至,京城红梅成林,纷纷白雪静静地铺满了屋瓦,又是一年冬。
屋内纱窗半开,暖炉熏香,凌乱的毯子垂下床沿,趴着一黑一白两只小猫。
小黑拽了拽被子,“喵喵”地叫唤了几声,吵得床上的人眉头紧皱,眼睛都没睁开,便抄起枕头朝窗户砸过去。
“魏小狗,把你的猫抱走!”
“哐当”一声,屋内便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静。
扶姜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帐顶,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来,把坐在地上的两只猫拎起来,粗鲁地撸了一把。
“喵!”
小黑和小白抗拒地推着她,扶姜低低哼了一声。
“跟你的主人一样的臭脾气。”
晓寒生来时,扶姜正在喂猫。
“这两只怎么跑这儿来了?方才阿笙还在找呢。”
晓寒生笑着蹲下身来,朝猫儿伸出手去,小黑立马凶狠地立了起来,防备地盯着他。
“啪!”
轻飘飘的一巴掌落在小黑身上。
“还吃不吃了?”
小黑立马怂了,乖乖地在扶姜手背上蹭了蹭。
晓寒生意味深长地看着扶姜,“我还以为殿下讨厌猫。”
毕竟从前每次小黑小白到她的房间捣乱,势必会引发一场恶战。
“还是讨厌。”
看着空了的碗,扶姜拧眉,“这两只猫怎么这么能吃?”
“啊,可能是随了主人吧……”
晓寒生似笑非笑,在挨了扶姜一记白眼后立马闭嘴。
“找我何事?”
“之前殿下让钟离越把那本账簿还给钟离越,他最近有动作了。”
那日在山洞内,扶姜得到了瞿良私藏的账簿,里面记载了每一笔兵器交易。扶姜想找出那些人,以此作为证人来指控钟离越,可是那些人全都是假名,根本无从查起。
所以她便想了个主意,让宋桥夕把账簿交给钟离越,让钟离越自己去找,而她就做捕螳螂的黄雀。
“是谁?”
“军器监副使严广。”
扶姜动作一顿,“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殿下从麓山书院带回来的册子上,就记着这个名字。”
扶姜神情微妙,“这么说来,晏长曦那群反贼,也知道钟离越在私造兵器。”
晓寒生:“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为何严广会跟钟离越做交易吗?”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造反。”
“可严广是军器监副使,他若想要兵器,军器监多的是,想要偷梁换柱也并非难事,又何须多此一举?”
“有没有一种可能,军器监的兵器,都被偷得差不多了?”
晓寒生倒吸一口冷气,“这个严广这么贪?”
“贪的是他背后的主子。”
扶姜漫不经心地瞧着桌沿,“严广身份不低,而且晏长曦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说明此人忠心可用。”
“殿下认为,他会帮我们指认钟离越?”
“我们的话,他自然不会听。但是晏长曦的命令,他绝对说一不二。”
晓寒生眉角一挑,福至心灵。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扶姜眸光幽深:“现在就等钟离越动手了。”
最近朝堂可谓是暗流汹涌。
不管是位高权重的老臣,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吏,都明显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容祁大刀阔斧,以各种罪名削了不少朝臣的官职,或贬谪边陲,或贬为庶民,更甚者直接斩首示众。
而巧的是,那些人全都是钟离越一手提拔上来的。容祁根本没有询问过钟离越的意见,而钟离越竟然也诡异地没有出面,这不禁让人心生猜测,该不会钟离越失宠了吧?
有人跌入污泥,自然也有人扶摇直上。
顾宁知升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左右金吾卫交给了沈焰和已经洗清罪名的丛骁。谢府学子,凡是有在朝为官者,皆有升迁或调任。如此大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如今执政的是容姜呢。
酒楼内,几名褪了官服的大臣正把酒畅谈。
“顾宁知,沈焰,丛骁……这些可全都是***的人。从前皇上对他们防备有加,如今倒是丝毫不避讳了。”
“那可不是?***如今都死了,左右那些人也不会为驸马所用,他自然用得放心。”
“这么说来,皇上真的跟驸马决裂了?”
“从前皇上尚且年幼,依赖钟离越也属正常。如今他都弱冠之年了,怎么可能容许他人分权?”
“你们不知道呢?上次雁留山祭祀,听说金吾卫找到了一处秘密山洞,里面全都是兵器。”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扭头问严广:“军器监失窃了?”
话题忽然抛到自己身上,看似埋头饮酒实则竖耳倾听的严广故作茫然。
“诶,你瞎说什么呢?军器监要是失窃了,老严还能好好地跟我们喝酒啊?”
严广笑了笑,撑着额头故作头疼,垂下的脑袋,掩住了眸中的异色。
“本来是查刺客的,谁知道一查就查出了一个私造兵器的窝点。皇上已经调动了金吾卫和暗卫一起调查,听说顾大人那边也行动起来了。顾宁知什么脾气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估计很快就能把人揪出来了。”
这场酒宴至夜深才散去,严广踉跄着出了酒楼,待与众人告别,方才醉醺醺的样子顷刻褪去,黑沉沉的眸子冷静克制,还略带嫌恶地拂去身上的酒臭味。
侍卫牵了马车过来,“大人不喜欢,又何必委屈自己?”
“这些人虽然官职不高,但消息灵通得很,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北林那边的矿洞已经暴露了,皇上会不会由此查出大人的身份?”
严广面色阴沉:“当初我们虽用了假身份,但也难保没有纰漏。我倒是不要紧,就怕牵连出殿下。”
“那雁留山的情况,可要禀告殿下?”
严广摇头,“算了,上次何必信便险些害了殿下。况且如今正在风头上,不宜让殿下出面。”
马车驶离了酒楼,一路向着严府的方向而去。严广坐在马车内假寐,方才席间他虽是逢场作戏,但也喝了不少,眼下也有了几分醉意。
昏昏沉沉之际,突然马车猛一颠簸,紧接着一支利箭穿透了黑夜,擦着他的脑袋而过,钉在了车厢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