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总说,其实这旁人,也不算多旁,明里暗里纠葛了十多年的仇家,冤家。
反正总不能是家人。
——黎酩,遗传了他妈妈的祸水脸,和他父亲身上的劣等因子,偏偏还有点脑子,不近人情,惯会惹是生非,不好好教育保准是个妖孽祸害。
黎承峰自然也窥见了一点,毕竟现在的黎酩何止是有他当初的影子,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太过了。
难得脑袋瓜子伶利,但是没用在正途上。
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越来越不服管教,近日又生出不少事端。
车里,黎承峰打电话给沈瑶,接通电话张嘴第一句就是:“沈瑶,管好你的儿子。
“说得好像不是你儿子一样。”
“……”
黎承峰按着突突跳的眉心:“他又和别人打架了。”
“那又如何?”
“他是你儿子,你生了他就拴好他。别让他四处乱跑,真要是惹出了事,对你,对我,对整个黎家都没有好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黎承峰缓了一下声音,“沈瑶……”
“你在怪我?”沈女士忽然开口,语气一时有些冷淡,“拴好他?拴谁?咱儿子是狗吗?你也是?”
“不是。”黎承峰意识到说错话了。
沈女士:“黎承峰你可没资格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当初没拴好裤腰带,别倒打一耙。
“平日里我教养儿子的时候你不在,出了事就来骂我。姓黎的,你是不是看我好欺负?!
“有什么事直接去找当事人,我忙着呢。”
黎承峰听着那边麻将牌九的吆喝声,眼角抽搐了一下,还想说两句,对面已经挂了。
开车的秘书透过后视镜看着副市长黑沉沉的脸,愣是一句话没敢说。
车外风景飞逝,路过大广场,一阵悠扬的钟声,黎承峰心情平复了一点。他又点开了一个号码。
嘟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刚开始没人说话,就是模模糊糊的都是少年人闹哄哄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接电话的人应该是找了个消停地儿,手机里安静了下来,隐约听见呼呼的风声。
应该是站在街边的风口头上。
“您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黎酩低头吸了口烟,烟味滚过嗓子,有些发痒,他咳嗽一声,“有事吗?”
“别扯皮,你干了什么心里清楚。
“一个高中生不待在学校里好好学习,翘课,翘晚自习就算了,打群架把人打医院里,要不是我正好有点关系,对方家庭不依不饶,你恐怕又要去局子里喝茶。
“黎酩,你今年十七了吧,过了年就十八了,也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一大段劈头盖脸下来,态度不算好,语气也是恨铁不成钢,要不是隔了空间距离,估计忍不住想上手两巴掌。
黎承峰深吸了一口气,局里面一天的事情处理下来,还要管不争气的孩子在学校里的琐事,身心俱疲,本就不高的耐心告罄。
对面嗤笑了一声,没应。
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
“你管我。”
“什么叫我管你?混账!我是你爸。”
“是吗?”黎酩戳他肺管子,“不还是上不了台面。”
“你……好,有本事,就别指望我每次给你擦屁股。这次的事情,你自己处理。”
“行啊,”散漫的语气,“管我你是狗。”
“……”
“还有事吗?”
“……最近身体怎么样?”
“就那样。”
“叫你妈少打一点麻将,你也是,别一天到晚吊儿郎当不正经。”
“我尽量。”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一起吃个饭吧,记得和你妈说。她最近总是挂我电话。”
“别了,你忙完这段时间,我正好忙,不凑巧。”
本来也就是个流程,这么多年,虚与委蛇,演戏都能颁个奖了。彼此都挺累,毕竟也不是真的一家人。
既然对方拒绝,黎承峰也没再强求。这边的家不需要陪,另外一边需要,哪边冷,去哪边送温暖。
中央空调,主打一个大爱无私。
黎酩靠在路灯下,朝一边花坛的土里抖了抖烟灰,白雾缭绕。
“没什么事,挂了。”说着,毫不犹豫掐断了电话。
黎承峰看着又被挂断的手机,脸色阴沉。
母子俩如出一辙,都不是东西。
街头风猎猎的,要是冬天估计能把人吹傻b。
挂了电话,黎酩准备回去玩两把游戏就回家,心情虽然不爽,没了兴趣,好歹刚花出去的钱无罪。正在平复心情,兜里的手机又不甘寂寞震动起来。
讲话的是一个年轻酒保,市中心大酒吧里的。
手机里传来的背景音摧残耳朵,乍接听,就像是有人朝耳朵里放了一炮,全方位立体环绕,直冲脑门。那一瞬,黎酩觉得他仅存的耐心,宣布告罄。
沈女士最近爱去那里玩,说是小鲜肉扎堆,都是合眼缘的。
明明是个不能喝酒的,还整天拉着一帮闺蜜胡吃海喝,嚷嚷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酒吧里鱼龙混杂,见不得光的勾当,屡见不鲜。
果不其然,今天要不是酒保看见,沈女士就要被人捡尸了。
黎酩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又唾弃了一下。
他还真他妈的就是操心的命。
挂了电话,黎酩脑袋放空了几秒。
迎面灌来几口风,晚饭没吃,人饱了,从兜里摸出烟,点了两下,空了。
得。没一桩事顺心。
想起刚在前台抓的一把薄荷糖,撕了一颗,丢到嘴里咂着。
走到网吧门口,抵着玻璃门没完全推开,朝里面喊:“先走了。”
下一秒,里面传来三五个不满的声音,一窝起哄,“别介啊,酩哥,刚来就走啊。不是说好带哥几个上分吗?”
“操,”一个人扬声制止,“别搁我耳边咋呼,嗓子管给你拽了奥。信不信?”
“酩儿,”一个穿着朋克风黑t,腰上系着校服的少年,拎着一个包从里面走出来,他一笑,右边一个虎牙:“你包。”
黎酩接过:“谢了。”
“客气哈,兄弟,”六一揽过他的肩膀,一副深明大义,“去接沈阿姨?”
“你丫顺风耳?”
“啧。命苦的娃。操心的命。”说着抹了两滴薛定谔的眼泪。
黎酩:“眼睛珠子给你捏爆。”
“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