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隽瞬间血都往头顶涌去,委屈地想要开口对质。
他做什么伤天害理事了?
他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夷光的事情啊。夷光怎么会说他把自己给卖了?是在怪自己把她送到了北胤,可这明明是他们商量后达成的共识。
他斟酌着开口:“那日上门的公子,口口声声自己是姑娘的郎君,可真是姑娘的旧识?”
他原以为夷光会否认,没想到夷光居然承认了:“我的确曾与他有段情。”
“姑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与那人早已恩断义绝。”
“不仅今生不想与他再相见,来生也不必再见了。”
江隽心如刀绞,什么叫死生不复相见。夷光怎会连这样决绝的话都忍心说出口。
他急切地问道:“那位公子欺负姑娘了,招致你如此恨他?”
“那日短短照面,我见他言辞恳切,待姑娘也情真意切,不似作伪。姑娘缘何避而不见,同他把话说清楚岂不更好吗?”
夷光语气虚弱地说道:“姑姑。我不是不想把话说清楚,而是我一看到他,我就心悸,心窝子疼得厉害。疼得锥心刺骨,几不欲生。你也知道我会偶发心疾,所以,我既没有勇气见他,也不想见。更不想同他说话。”
“姑姑,我现在真的连多看他一眼,跟他说一句话,都会觉得累。也会怕。我真的不想再想起与他相关的一切啦....”
江隽眼圈微疼,泪都快落下来。心里喃喃自语:“为什么?”
夷光身体一向康健,什么时候有的心疾。他怎么不知道呢。
可看到夷光那么凄惶无助,江隽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好,好,我不提就是了。”
江隽思量着,看来今晚,想要从夷光嘴里套出所谓的旧事,怕是不能了。
他快速在脑中检索着夷光在宫中的经历,还有白芷姑姑过往的阅历。她俩不在一处当差,在宫中的交集少之又少,可为什么夷光会这般信任白芷呢。
信任到让她掌管一家日进斗金的旺铺的银钱出入,甚至连自己进宫前失贞这样的秘密,也敢让她知道。依着夷光的聪明缜密,不该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唯一的答案就是夷光非常非常的信任这位姑姑。可这不合常理啊。一个人怎么会对另一个相交很浅的人,袒露一切。
他试探地问道:“姑娘似乎待我与她人格外不同。”
夷光嗯了一声:“姑姑待夷光也一直极好的啊。”
江隽轻叹一声道:“可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世道险恶,人心异变,姑娘似乎对我好的太过分了些,信任的也太过分了些。不是吗?”
“是人都会有私心,姑娘难道不怕我怀有异心,某一天,背刺于你。”
夷光轻笑一声:“姑姑不会的。”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背叛我离弃我,但姑姑绝对不会。我知道姑姑的人品,也了解您的秉性。”
听着对面的斩钉截铁,江隽有些愣神:“可在宫中,我与姑娘统共没相处多久时光,姑娘一直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吗?知不知道,这样容易害死自己。”
江隽忍不住好为人师起来。
夷光幽幽说道:“我也只是对姑姑无话不说罢了。姑姑不是外人,有些事我憋着难受,也不想再瞒姑姑了。”
“姑姑总问我为啥对你这般好。那是因为.”
夷光克顿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姑姑相信人有前生吗?” 她似乎并不需要白芷的答案,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我曾做过一个梦,梦见了我的前生。”
“前生我和姑姑也是在宫中遇见,我们在宫中互相守护了很多年.....我救过姑姑,.姑姑也帮我挡过刀,替我受过罚,陪我一起经风历雨。哪怕我做了很多的错事,你也会规劝于我,希望我向好向善,从不舍伤我半分。”
“我,我愧对姑姑。”
江隽大惊,难忍心中的震动,急切地说道:“梦中之事,岂可当真?
“简直是天方奇谈。”
夷光轻笑笑:“我也希望所梦之事,全是假的。可梦中的很多事情,如同亲历,我知道那全是真的。每一件,每一桩,都能和现实对应起来。”
“姑娘如此恨那位公子,也是因为这个梦?”
“是。”
离真相越来越近,江隽的心反而越来越沉重。
原来夷光也梦到了前生的事,比起自己的梦,她的梦似乎更长更完整。甚至包含了白芷这样的一个无关大局的人。
江隽很想探究夷光梦中关于自己的那部分,但他借着白芷身份,所能窥到的,恐怕只有这么多了。
再往深探究,反而不好。
那自己该怎样才能找回属于前世的记忆呢。
江隽挪了下身子,略靠近了一些:“我希望姑娘不要沉湎过去,开心一点。”
夷光嗯了一声:“有姑姑陪着,夷光这段时间,过得很充实,也很开心。”
江隽试着说了些俏皮话,眼看夷光越来越困,就停了嘴。
美人沉沉入睡,乖巧地靠在自己的臂弯里,他眷恋地看着妻子,恨不得时间就此凝住。整个晚上,他都保持着那个姿势,舍不得动,更舍不得合眼 。
东方渐露鱼肚白,他才不得不将怀中的夷光轻轻地挪开。
翠萍早就做好了朝食,在门外喊道:“姑娘,姑姑,快起床了。”
江隽恋恋不舍地爬下床,穿好鞋子,先去耳房照了照镜子。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才把夷光从床上硬拉起来。
吃完了胡饼和甜粥,又进了些梅花糕,外面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
照样先是去了洒金巷,对完账,开好档后,夷光就带着翠萍和竹青去济世堂了。
待在铺子里,江隽一点都闲不住,指挥着两个小丫头,把摆设又变了变。只是简单的挪移,店内的空间就变得更加宽敞,雅致起来。
正忙碌着,阿酒来了,她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道:“姑姑,忙啊。”
江隽心领神会地让两个小丫头继续,自己则跟着阿酒爬进了车厢。同白芷原身换过了衣服,就赶紧避开了。
阿酒给白芷喂下一粒药丸,片刻的功夫,白芷悠悠醒转过来。
看着自己正靠在阿酒的臂弯里,白芷一阵愣怔:“我这是在哪里?”
阿酒笑着看向她道:“姑姑刚刚不小心,差点晕倒了,是不是没进朝食?”
“是吗?”白芷摸摸头,只觉的头脑空茫,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饿。
阿酒忙扶着她下了车:“上次买的东西,家里人都说好,就再来姑姑这边看一看。”
“顺便给姑姑带了些好吃的过来。”
说着她从车上提下一个大食盒。
白芷一看是 老吉祥的点心,里面满满登登,还兀自冒着热气。感动地拉过她的手道:
“阿酒姑娘来就来,还这么客气。”
阿酒乐哈哈地揽着她的胳膊:“我就是顺路,想着姑姑应该喜欢,就多买了些。”
走到店里,她将各种点心放在案上,招呼其他两位姑娘一同过来吃。
时辰尚早,店里还没什么人来。
阿酒陪着三人一边吃,一边聊日常,成功的将白芷带了回来。
她怕江隽等急了,随便买了两样东西,就说道:“改日我再来瞧姑姑。”
白芷热情地将她送到门口:“下次来,记得带上你姐姐啊。”
阿酒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冲她挥挥手道:“好嘞,姑姑不嫌我烦,我们经常来。”
她爬到马车内,江隽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些许。
看他神情倦怠,阿酒就知此行并不顺利。她试探着说道:
“要不,晚上我再扮作翠萍去探一探?”
江隽摇摇头:“不必了。”
“我们再想其它方法吧。”
小七驾着马车徐徐而行,坐在轿厢内,江隽简单的将经过说了一遍,
阿酒头疼道:“没想到夷光姑娘对主子成见如此之大,连提都不行。”
“那还能有什么方法,总不能钻进她心里看一看。”
江隽轻叹一声道:“既然一切因梦而起,我想窥一窥梦。”
“听说前朝有个皇帝,很是怀念死去的贵妃,曾让道士在高台为其召魂,果然与她在夜间得见一面。”
“既然招魂都不是难事,那么我想要召个梦,应该不难吧。 ”
阿酒忍不住摇头:“主子不是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怕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江隽何尝不知道,但还是坚持道:“今日你陪我再去趟稽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