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贺宁以为陈向东会直接回公寓，但是路两旁的景色陌生到让人害怕。
陈向东冷笑了一声，歪头看她，“当然是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阿宁，期待吗？”
江贺宁转过脸去，她闭上眼睛，脑海里的画面在离开江园的那一刻就被强制清空，似乎是身体开启了什么保护机制，总之她觉得很累。
她很想睡觉，然后再也不用醒来。
但是此时此刻，依然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她没有因为一时的软弱而留下那个孩子，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能力让他开心幸福地长大。
身体上的痛重新席卷过来，她按压着自己的腹部，不自觉弓下身子，然后睁开眼睛，看着汗一滴滴落到膝盖上。
这是报应吧，她想。
是为那些不合时宜的心动付出的代价。
在失去意识之前，江贺宁似乎听到了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转过头，恍惚看见陈向东解开安全带，朝她俯身过来。
然后整个世界就变成了一片漆黑。
“她怎么样？”
陈向东看着床上睡着的女孩，皱着眉问。
江贺宁好像睡得非常不安稳，额头依旧有细细的汗落下，眉毛微微蹙着，似乎在做噩梦。
医生拿出体温计看了一眼，“没事，应该就是身体比较虚弱，最近别受刺激就行了。”
但这毕竟不是在医院里，她只能做一个比较表面的检查。
“不过还是建议有时间去医院看看。”离开之前，她嘱咐一句。看着床边的男人几乎站成一尊雕塑，冷硬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面有些模糊不清。
陈向东慢慢坐下来。
他扣住女孩的手腕，发觉她的手心里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似乎是觉得有些热，江贺宁在睡梦中下意识想伸手掀开被子，但是又被他强硬地盖上。
其实今天只要江贺宁能软下性子说一句好话，他也不至于这么生气的。为什么阿宁永远都是一副随时可以离开他的样子？陈向东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
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女孩的侧脸，他倾身过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阿宁要是永远像现在一样乖就好了。
他坐了不知道多久，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柔软的毛巾擦一擦她脸上的汗，他想告诉江贺宁别怕，也希望那些噩梦远离她。
但是最后才惊觉自己就是她最大的噩梦。
他苦笑了一下，仍然不舍得松开她的手，甚至强硬的插到她的指缝里，企图跟她十指紧扣。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桌子上手机震动的声音。
陈向东接起。
“好，尽快送过来。”
他把手机关静音，然后又回到床边，轻手轻脚地脱下衣服钻到被子里，然后小心翼翼抱住了熟睡的女孩。
陈向东餮足地叹息了一下。
不管怎样，江贺宁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并且在天亮以后，就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了。
他和阿宁还有很多很多年，还有一辈子以及下辈子。
生生世世，他都要缠着她。
——
江以安去了周恬给他的那个地址，但是没有看到江贺宁，于是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车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去了医院，因为小宁说让他去医院看看。
好在肋骨没有断，身上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而已，他也没听清医生说了什么，最后还是开车回了江园。
空荡荡的别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江以安想起那天晚上，江贺宁赤着脚跑到书房来跟他说哥哥对不起，她的眼泪将落未落，悬挂在红红的眼尾。
于是不受控制般走到了书房。
江以安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一整天水米未进也完全不觉得饿。空旷的房间里，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慢慢从沙发上起身。
书桌被人动过了。
江以安低头，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生锈的大脑一点点开始转动，好像是少了什么。
江以安的手在抽屉里翻了一下，其他东西都在，银行卡、印章、公司的机密文件。
他的眼光最终落在那本棕红色的户口本上。
伸手拿起来，慢慢开始翻。
江致远。
周蓉。
江以安。
没了。
户口本里本该放着江贺宁的那一页，此刻空空荡荡。
——
江贺宁是被热醒的。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在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她不仅热，而且口渴得厉害。
于是伸手拿起床边的水杯猛灌了一口，喝了一半，江贺宁歪头看了眼杯子里的水。
竟然是温热的。
她环顾了一下这个陌生的房间，昨天的那些记忆争先恐后涌上来，江贺宁不自觉攥紧了手，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但是她也不是很在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自己的情绪出人意料地平静，颇有些无波无澜的样子。
陈向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江贺宁似乎没有在意谁进来，她看着窗户，只给他留下一个安静的侧脸。但是此刻窗帘并没有拉开，陈向东静静站了一会儿，看见她甚至没有把目光分给自己一点的意思。
于是他走到窗户边，轻轻拉开了窗帘。
江贺宁觉得阳光有点刺眼，但冬天的阳光就是有这点好处，虽然看上去刺目，但是实际上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想，要是现在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就好了，什么也不用管，最好江幸福在她身边绕着圈撒泼打滚。
江幸福，很久没看见它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陆思文喂得更肥了。
想到它肥嘟嘟的样子，江贺宁忍不住觉得有些滑稽。
“好点了么？”
陈向东在床边站定，他倾身，阴影落到江贺宁脸上。
“好像是不发烧了，再测一遍体温吧。”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她的回应，陈向东的神色黯淡了一下，随即摸了摸江贺宁的额头，幸好，她没躲。
他从抽屉里拿出体温枪，对着江贺宁的额头，直到绿色的数字亮起，陈向东才松了一口气。
“吃点东西？”
他看着沉默的女孩，转身把早餐端过来。
江贺宁看着窗外，依旧不说话，似乎是根本不在意他做什么，他在她的眼里好似一团空气。
陈向东伫立良久，慢慢坐到了床边。
他料到了这个结果，昨天在江贺宁面前表现得那样狰狞，他也不指望女孩此刻能对她摆出一张笑脸。
但是陈向东就是受不了她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似乎已经没有恨了，只剩下不在意。
还不如恨。
他扣住江贺宁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期待她能给自己一点反应，哪怕是转过头看他一眼。
江贺宁没有抽开自己的手。
她脑海里依旧在想江幸福，之前总是想着把它接回江园，但是拖着拖着就给忘记了。要是江幸福能在此刻陪着江以安，也算是聊胜于无。
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去医院看看，她觉得自己应该打个电话的，但是手机也没有带来。
江贺宁后知后觉地想着，她好像连哥哥的号码也没有背下来。
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妹妹。
陈向东盯着她的侧脸，替她掖了掖被子。
其实房间里暖气开得特别足，江贺宁热得浑身都是汗，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被子重新掀开了一角。
陈向东盯着她的动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江贺宁，你打算永远不跟我说话了是吗？”
男人声音落到江贺宁耳朵里，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毛，觉得有些厌烦跟疲惫。这个人向来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索性装作没有听到。
陈向东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心软吗？”
良久，他勾了勾唇角，轻声说出下一句。
“该去登记了，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