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头看向最近的一个房间。
床上那名病人浑身长满了硕大的脓包,一些地方甚至裂开了,能看到脓液蠕动着往外冒。
就像是被火烫过又泡在水里几天的尸体。
脓包不规则地鼓起,大小不一,皮肤被撑得发亮,有些地方已经发黑发紫,有种说不清的异化感。
普通人看了可能会反胃。
“龙痘。”
德维罗低声说了一句。
“确实够吓人的。”
但他很快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的视野开始变了。
就像有人突然给他的眼睛装上了某种滤镜,病人身上的温度和能量结构一览无遗。
皮肤表面,一条条红色光痕像血脉一样蠕动流转。
它们不安分地爬动,聚集,又散开,像极了潜伏在血肉下的毒素。
或者说,是某种活着的“炼金原质”。
就像是金子一样!
德维罗屏住了呼吸。
他感觉,自己能“抓”住它们。
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那团游走的毒性,从病人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像是抽丝剥茧一般,那些能量仿佛已经听他指挥,只等他动念。
一股奇异的错觉浮现在心头——
不是医生,而是炼金术士。
不是治疗,而是——掌控。
“……这能力,比我想的,有趣多了。”
“喂!小朋友!你在这干什么?很危险的!快出去!”
护士的声音在走廊里炸开,带着掩不住的慌张。
虽然戴着厚厚的防护面罩,但德维罗仍能看出她眼神里的紧张。
她把手里那瓶褐色药剂往台上一放,快步朝他走来,像是随时准备把他拖出这个病房。
德维罗却像没听见似的,眼神定定地盯着那张病床上的男人。
那人仍在呻吟,脸上被汗水浸透,嘴角因痛苦而抽搐,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煎熬。
德维罗瞥了一眼护士手里那瓶药剂——龙痘标准处理液。
基底是苦根油和银血蒿,作用是缓解毒素扩散,但效果极慢。
根本治标不治本。
难怪病人还这么痛苦,不过医院眼下也只能靠这种笨办法拖时间。
他轻轻吸了口气,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像是摸索着空气中某种看不见的线条。
嘴唇蠕动,低语仿佛某种祷言,声音低得像从地底发出的回响。
护士一边靠近,一边下意识伸手去拉他。
但还没碰到德维罗的肩膀,病房里突然发生了异变。
“哦呦~~~!”
那声音太过奇特,护士不由自主地一怔。
她眼睁睁地看着病人仰起头,一种极度解脱的快感写在他脸上。
原本因为剧痛而紧锁的五官此刻舒展开来,嘴唇颤抖,像是在喘息着什么幸福的词。
他的身体一阵抽搐,像触电般颤动,又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他体内抽离出来。
护士愣在原地,连伸出去的手也僵住了。
她惊讶地发现——那病人原本密密麻麻遍布的脓疮,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就像被无形的手从皮肤下拔出毒素。
疙瘩先是缓缓塌陷,紧接着表皮收紧、干涸、脱落,最后留下光滑得几乎不像是生过病的皮肤。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龙痘腐蚀过的痕迹、曾经留下的伤疤,也在迅速淡去。
在德维罗眼中,那个男人体内本来如火焰般乱窜的毒性能量,此刻正在被他“牵引”出来。
它像是一条蛇,挣扎着想钻回原来的肉体。
但德维罗心念一动,手指微颤,能量便像烟雾般一点点被剥离——如同从果肉中撕下一层腐败的果皮。
而在病人皮肤表面,那团红色的光流正逐渐暗淡、崩解,最终被空气中某个炼金术的“阵列”吞噬、净化,连一丝残留都未留下。
整个过程安静到诡异。
护士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被她赶来赶去的少年,可能不是个“乱闯病房的小朋友”。
“你……你是——”
她张口,却没说完,目光落在德维罗那仍旧伸在空中的手上,仿佛那只手还在拨动着什么古老又神秘的力量。
德维罗眼神专注,动作却明显比刚才要吃力得多。
虽然看起来依旧神色镇定,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次操作远比想象中难。
他的手指略微颤抖,魔力的流动像是不听话的水流,一旦控制不住就会四散崩溃。
但外人看不出这一切,尤其是护士。
她只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病人上方的异象。
——在那里,一团橙黄色的雾气正缓缓从病人体内被“拉”出来。
像某种活物般在空中扭曲翻滚。
颜色浓烈得诡异,带着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黏稠感。
德维罗咬紧牙关,双臂一抬,像是握住空气中的缰绳,缓缓往中间收拢。
雾气也随之螺旋压缩,从一大片混乱的团状物,逐渐聚拢成一个拇指大小的圆球,静静漂浮在半空。
他轻轻一抬手,那团球便缓缓落入他掌心。
“搞定了……”他喃喃自语。
语气平淡,眼中却露出一丝疲惫。他用左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后背已经隐隐湿透。
精神力的消耗,比他想象中大得多。
但好景不长。
就在他刚想松口气的时候,异变突生。
那团刚刚安稳浮在手心的橙色球体,竟开始迅速渗入他的掌心,像是找到了新的宿主。
“糟了。”
他脸色一变。
几乎是瞬间,他的右手手背上浮现出一个夸张的脓疮,像是被人狠狠扎进了一管龙痘毒素。
灼热感刺痛神经,他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
“瓶子!快,把玻璃瓶给我!”
德维罗猛地对护士喊道。
护士也被这变化吓到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在他的催促下慌忙从一旁的托盘上抓起一个试剂瓶递了过去。
德维罗接过,几乎是立刻把那团还未完全融入掌心的雾球“拍”进瓶子里。
“唰——”
随着球体入瓶,雾气猛然扩散成一团黏稠的橙色流体,在瓶中缓缓翻滚,像是某种诡异的活性物质。
他手背上的脓疮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缩小,最终恢复如初。
德维罗低头喘了口气,脸色微白,但嘴角却露出一丝轻松的笑。
“这玩意……下次要小心点用。”
护士还站在原地,眼睛几乎要从护目镜里瞪出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声音发干,像是在梦游中说话。
“这不是魔药,也不是普通的魔咒……我们用了整整两周都没办法压制的症状……你居然就这么……就这么直接拔了出来?”
她盯着德维罗手中的瓶子,那团还在翻滚的橙色雾气像一头被困住的怪物,缓慢但活跃。
“这……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她喃喃道,语气里满是敬畏,就像是在目睹一场不可理喻的神迹。
病人也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洁的手臂,又看了看平坦的胸口。
反复摸了好几遍,好像仍不相信那原本密布的溃烂与脓疮真的消失了。
“我……我好了?”
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接着情绪像是被引爆了一样猛地炸开,声音发颤。
“我真的好了?!!天啊……我真的是……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他情绪激动得快要落泪,连连朝德维罗点头鞠躬,嘴里絮絮叨叨地重复感谢。
护士也一边看着,一边喃喃说道。
“如果你这种能力能推广……我们圣芒戈或许能挽救成百上千条命……这不是治疗,这简直是——再造。”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看向德维罗的眼神变了——从震惊转为由衷的敬佩。
不是那种狂热粉丝式的崇拜,而是医生对“更高级治愈者”的那种本能尊敬。
德维罗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把那只装着雾气的小玻璃瓶轻轻放进了外套口袋。
然后他转过身来,朝两人露出一个轻微的笑。
下一秒,魔杖一抬。
“一忘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