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令和户部尚书府和解的这一晚,有人欢喜有人愁,晋王和吏部尚书都没睡着。
晋王府书房。
晋王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晋王妃却是早就习惯了他这样,默默无言地坐在一旁,头微微低垂着。
“你弄出这么一摊子破事儿,如今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晋王心中烦躁。
晋王妃勾了勾唇:“王爷的意思是,这都是我的错了?”
听了她这话,晋王不由有些意外。
以前他这样训斥晋王妃的时候,晋王妃大多只是默默低头承受,或者是哭诉自己的委屈,可如今,晋王妃这是在顶撞他?
对上晋王的目光,晋王妃眼神平静,其中连一丝波澜也无。
她已经想通了。
晋王这人,靠着她得利的时候想不起她,若是事情出了什么差错,那他准第一个就会想到她,所以她也不必再为此觉得忐忑不安。
反正又不都是她的错。
不知怎的,晋王心里竟然闪过一抹慌乱:“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王爷要是觉得我办事不力,以后还是叫王爷的门客给王爷出主意吧,”晋王妃道,“反正府上养着他们,他们也总得出力才是。”
“门客是门客,怎么能与你相比。”
那些门客倒也不是没本事,但是晋王总是觉得不合自己的心意,所以平时不爱用,有什么事,他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晋王妃。
晋王妃低了低头,掩住唇边带着些许嘲讽的笑意。
现在知道她的好了。
“这件事影响的也不只是咱们王府,”晋王接着道,“还有你娘家,吏部尚书府。”
“不必王爷提醒,我知道,”晋王妃道,“我娘家那边的事,我父亲自然会处理好。”
她油盐不进,晋王有些恼了:“王妃今日是吃错药了?”
晋王妃笑出了声:“真要说起来,我以前才是吃错了药才对。”
夫妻二人隔空对视,晋王却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晋王妃。
晋王妃本来就年轻,二十岁出点头的年纪,她身处高位,保养得当,皮肤吹弹可破,但或许是常年不得夫君宠爱的缘故,她眉间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忧思。
过了半晌,晋王叹了口气:“你今日怕是累着了,不如今晚我去你那歇着,好好陪陪你。”
晋王妃垂下眸子:“那就多谢王爷了。”
夫妻二人暂时把那还未起的风波抛在脑后,一同起身准备回去休息。
然而刚出书房的院子,便见一个丫鬟在门前徘徊。
“那是什么人?”晋王妃眯了眯眼,却没认出那丫鬟是哪个院子里的下人。
晋王也看见了那丫鬟,心中顿时就是一紧,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
柳嬷嬷已经走上前,带着那丫鬟过来了:“你是在哪个院子里伺候的?”
丫鬟屈了屈膝:“奴婢是在伙房帮忙的,王妃没见过奴婢。”
晋王妃本来皱起的眉头微微松解了些许。
既然是厨房的,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柳嬷嬷又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丫鬟低着头道:“奴婢是见王爷和王妃一直没有传膳,怕主子饿,就想过来看看……”
她倒是一番好心。
晋王妃道:“说来我也饿了,叫厨房做些好克化的东西送到我那去。”
“是。”
“今晚我在王妃那休息,”晋王沉声开口,“多送一些。”
那丫鬟愣了愣,才屈膝应下:“……是。”
看着丫鬟转身离开的身影,晋王妃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轻皱了皱。
她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还不等她深思,一旁的晋王已经开了口:“王妃,咱们回去吧。”
“嗯。”
——
星河流转,日月轮替,又是崭新的一天。
这日陆乘渊休沐在家,二人本来准备一起出城转转,没想到还没出门,任嫚突然过来了。
她一脸的惊恐,活像是见了鬼一样,见了温元姝就开了口:“元姝,我要完了。”
温元姝疑惑:“怎么了?”
任嫚颤着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我义母,要回来了。”
任掌柜一回来,她跟闻让的事就瞒不住了。
她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一定会面对一番血雨腥风。
温元姝扯了扯嘴角:“你……自求多福吧。”
任掌柜那性子,平时看着平和至极,但是火爆起来九头驴都拉不住。
不然任掌柜也不可能独身走江湖了。
任嫚哭丧着脸:“元姝,你可得帮帮我,我义母那性子你是知道的,就跟你母亲能说得来。”
温元姝想了想,道:“不如我请我母亲出面,请任掌柜吃饭,然后你在席间把话说清楚?”
温元姝这话,算是说到任嫚心坎上了:“这样最好了,元姝,等我过了这一劫,我一定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倒是……没有这么严重。”
任嫚长长地叹了口气。
绝对有。
正事办完了,任嫚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陆乘渊和温元姝都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一旁响起一声冷哼。
陆乘渊眼神不善。
知道还不赶紧走。
任嫚咳嗽了一声,利索地站了起来:“我懂我懂,我这就走了,你们慢慢玩。”
说完,任嫚像是躲什么恶鬼一样,抬步就急匆匆地走了。
陆乘渊和温元姝这才出了门,一人骑了一匹马,往城外而去。
路上,陆乘渊忍不住道:“那位任掌柜是什么样的人?我看那位少掌柜可不像是怕东怕西的人,如今不过就是送来了一封信,就叫那位少掌柜过来搬救兵了?”
温元姝扯了扯嘴角:“那位能跟我母亲性情相投,你就想吧。”
尤澜年轻的时候,可是上战场杀人的主儿。
就这么一句话,陆乘渊就懂了。
这样的话,那位任掌柜的性子可能是一般人招架不住的。
“你一向不爱管这些闲事的,”陆乘渊道,“不觉得勉强吗?要是因为人家求上门来不好意思推拒,我去说就是了。”
“没有,”温元姝摇了摇头,“我母亲跟任掌柜也多年没见了,不算麻烦。”
见她面上果真没有勉强的神色,陆乘渊这才放了心:“那咱们今日就好好去看看城外的大好风光吧。”
盛夏时节,草木葳蕤,城外有一片湖泊种满了荷花,一眼都看不到边,所谓接天莲叶无穷碧,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