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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盗笔:血里朝生 > 第289章 思无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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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的雨季,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窗棂,惊破了一夜的梦魇。

朝兮草草洗漱过,头发也不梳,就搬了个小竹椅坐在门槛边上,看着雨水继续摧残他在井台边种的几盆花,然后举起巴掌大小的酒坛子来,喝一口酒。

竹椅是张起灵亲手做的。起因是有一回他早上起来去巡山,发现朝兮坐在门槛上发呆,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他就拿了这东西回来。

朝兮自是欣然领受,也不知他是怎么学会这种手艺活儿的。

酒则是胖子酿的,取名叫远山净,该说不说,这名字一听就颇有意境,去喜来眠农家乐的顾客,十个有九个半都会点来尝尝,酒不醉人景自醉,就好像喝到了神仙佳酿。

但实际上,对朝兮这种品酒大家而言,这酒就……挺一般的。

还是不如解雨臣酿的好喝。

聊以充数罢了。

一坛酒才喝了一半,肩膀忽然被披上了一件外套——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你的伤还没养好呢,就坐在这儿吹风。”吴邪看似嗔怪实则关切道,“还喝酒……你再这样我要跟小哥告状了。”

朝兮有恃无恐地又喝了一口,淡淡道:“床头柜后面有一个夹层,里面的东西我已经扔到臭水沟子里了。”

吴邪闻言,一张脸顿时比臭水沟子还要臭——那可是他费尽心机才藏下来的两盒烟,那是他的命啊!

“谢朝兮!”吴邪愤愤道,“你这是不讲规矩你知不知道?你明明可以用那两盒烟威胁我不告诉小哥,可你直接扔了算怎么回事?”

“算你倒霉啊。”

朝兮和静微笑,抬眉看了他一眼,道:“还有,谁说我威胁你了?你告诉我大侄子啊,反正他不敢管我。倒是你,泡了一回雷城的宝宝金水就飘飘然了是吧?”

不就是瞒着他去十一仓和雷城了吗?这人有必要这么记仇的?

吴邪赌气一般,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口中碎碎念着:“你又来了!我明明也是受害者,我是被骗的好不好?胖子,小哥,我二叔……他们全把我蒙在鼓里……”

“你是祥林嫂吗?絮絮叨叨个没完?”朝兮打断他的话,“怪我说你?好,我就该乖乖在这儿养伤,巴巴地去救你干什么,还撞上那些晦气人晦气事。”

听完最后一句话,吴邪略微一怔,看到朝兮眉间掠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厌恶和忌恨——他当然知道这厌恨不是对着自己,但仍因无意间让朝兮想起不快之事而讪讪地垂了垂头。

“……算了,不提那些。”朝兮啐道,转而自自然然地换了话题,“我昨天夜里起来,听见你跟你爸打电话,是不是你奶奶……?”

吴邪略略一顿,叹了口气,道:“你都听见了?……唉,也是得跟你说一声。我奶奶查出来胃里有个肿瘤,化验结果不太好,我订了机票,准备回去看看。”

脑海中回想起那个精致端庄的老太太,朝兮本能地有几分感慨,半晌才道:“你奶奶在医院?”

吴邪摇摇头,说:“我奶奶一辈子漂漂亮亮,不喜欢被困在那种地方,也不想临了临了,又做手术又化疗的。”

“那这不就是等……”朝兮的话语戛然而止,不想把更残忍的字眼说出来。

吴邪颔首道:“现在……我爸和我二叔,他们就想让我奶奶高高兴兴的,什么事都随她做主,别留一点遗憾。”

“为人子,为人孙,这是该当的。”朝兮道,“我别的没有,后面遇见什么事,只要跟钱沾边儿的,你都可以和我说。”

虽然吴家不至于缺这个钱,但好歹在人家过了个年,又带着吴邪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朝兮也想表示一二。

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时间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它想要夺走什么,就没人能留得住。

谁料吴邪听见这话,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犹犹豫豫地说:“其实……真的有一件事。我奶奶,她想见你一面。”

朝兮一凝眉,“见我?”

“嗯。我奶奶说,她剩的时间不多了。有些话,她不想带到坟墓里去。”吴邪说,“是有关……我爷爷。”

这回轮到朝兮沉默。

事关吴老狗,吴邪他奶奶想对自己说的话……事到如今,他其实也能猜到几分了。

论理,人之将死,他不该拒绝。

可他思虑一番后,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吴邪大是意外,道:“你不愿意?”

朝兮仰头把最后的酒液喝光,照着南墙一扔,酒坛子立刻摔成了碎片,散落在花坛里。

隔壁屋子很快传来了胖子充满起床气的怒吼:“他二大爷,你又摔酒坛子了!我要跟小哥举报balabala……”后面一连串的抱怨听不清晰,淹没在雨声里。

朝兮则是面不改色,清清淡淡地开了口:“如果你奶奶想见我,是要说与你相关的事,我不可不去。但如果是关于狗五爷,那我希望你去问一问,你奶奶是发自真心,还是因为半截黄土埋身了,念着这一世夫妻之情,才想要全了已故者的一点心愿?”

吴邪怔愣片刻,且感叹且苦笑,“以我对我奶奶的了解……估计是后者。”

他奶奶是名门闺秀,自然也有名门闺秀的心胸,可即便如此,他也从小就知道,是不能提起霍家那位仙姑婆婆的,否则爷爷就要挨奶奶的骂。

而谢朝兮,爷爷甚至不敢提起他的名字。

此番奶奶说要见谢朝兮,无非是想把那些埋藏了许多年的秘密说一说,图个痛快。

可是这样真就能痛快么?

吴邪不知道。

他看着谢朝兮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爷爷……”

“我不知道,也宁愿永远都不知道。”朝兮断然否定,继而又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太冷血绝情了?”

吴邪匆忙摇头,“我没……”

“但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为什么’。”

朝兮似笑非笑。

“……是。”

吴邪知道对方总能看穿自己的心思,根本无从否认。

“我这一生,已经沾染了很多人的因果……就像喇嘛庙里那个大喇嘛说的。尘劫太重,累及自身。”

“可是在这儿疗养的这段时间,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我背负的感情那么多,知道的,不知道的,活着的,死了的。他们中的一些人,比如你爷爷狗五爷,好似我对他而言是多特别。可实际上,他照样娶妻生子,儿孙绕膝,又不曾为我付出或失去什么……顶多是,让你们家的狗在我面前乖顺些?”

说到这里,朝兮忍不住轻嗤一声,吴邪也被逗得扶了扶额,心中点滴疑云释然散去。

吴邪心里便想,何止是没付出什么?据二叔的说法,爷爷根本就是把谢朝兮都算计了进来,希望他能成为帮扶自己的贵人,朝兮要是想计较计较,也是占理的。

朝兮顿了顿,继续说:“他一辈子也没说出口,不管他是怂了还是放下了,总之,这都是他的选择。人死如灯灭,如果还叫我记着他的心意,怀念牵挂着从前的岁月……那我会不畅快,你奶奶也不畅快。”

经历了这么多故事,朝兮自觉已没什么可图,他就图一个畅快。

说完这一大车话,他有点口干舌燥,但是低头一看,手边的酒坛子都已经空了。

“……我去沏一壶茶来。”

吴邪殷勤地起身去里屋,走了两步路,又略停了停,不回头地说:“我知道怎么回我老爹。他……我奶奶肯定也会懂得你的心情。”

但他的脚步却是越发沉重,大抵是推人及己。如果谢朝兮是这样看待爷爷的心意,那么他的心意呢?对谢朝兮而言,他的心意是否也如同负担,不愿承受?

里屋门即将闭合的刹那,他忽然听到谢朝兮认真的声音。

“吴邪……你,和你爷爷,于我而言,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