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诏确实是一下朝便往长春宫赶,夏末的天气没有夏日那边炎热,倒是多了几分清爽。
他想到昨天晚上她的模样,潋滟的桃花眼掠过一丝痛色,大跨步就往长春宫内走。
走到长春宫的院子里,他远远就瞧见了一个穿着金色衣袍的女人,那边的人似乎也见到了他,抬步便朝他这边走过来。
谢诏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然后,那边的女人走过来。
沈栀意想要小跑,但是,身上的衣服和发簪实在是太重了,她便只能稍微提起华服,朝他疾步而来。
他声音极小的喊她。
“栀栀……”
沈栀意像是一只眷恋巢穴的幼鸟,冲进了他怀里,脑袋埋进他胸膛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味。
内心作呕,面上还是笑意盈盈地去揽他的脖子,主动亲吻他的脸颊。
像是小妻子等着丈夫回家,见到丈夫,兴奋至极。
“嗯……”
“栀栀,这是想通了?”
沈栀意点了点头,声音极其娇软,像是在甜腻腻的水里泡过一般。
“嗯,我们一块儿好好过日子。”
“像之前那样,好不好?”
之前那样?简直是……
随即而来的便是兴奋高兴,低头轻轻啄了下女人薄薄的眼皮,像是在跟她撒娇一般。
“嗯……”
“你乖乖的。”
“……”
谢诏在她面前永远是放松的,比如说此刻,他完全放松了,直接将她抱紧,然后,抱着她往殿内走。
在他彻底沉迷在温香软玉之中时,沈栀意亮出了自己衣袖之中的金色簪子,尖锐的簪子,泛着寒光。
下一秒,直直扎进男人的脖颈之上,瞬间鲜血不断往外喷涌而出。
这种感觉很不美好……
沈栀意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用了更大的力气,又在他胸口处捅了几下,鲜血瞬间直流。
不断有地捅在他身体之间,谢诏感受到身上的血液在不断往外流,身体逐渐冰冷。
长春宫内的宫人都被吓住了,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小福子差一点尖叫声,皇后娘娘唯一的目标不是活命,而是杀陛下。
回到自己的时代……
周夏冷静的想要将两人拉开。
但是,谢诏依旧死死紧紧抱着自己的皇后,眼眸执拗地盯着她,像是在祈祷着神对自己怜悯一些。
周夏看着自家陛下如此,心底为其感到无奈,这个是怎么回事?
拉都拉不开。
死了都要爱简直是有病。
简直是……
“……”
沈栀意厌恶地蹙眉,手上依旧用力捅他,似乎想直接将他给捅死才罢休。
脸上的喜色早已经消失不见,转而是一脸的恨意和厌烦,她咬牙切齿。
“谢诏你去死吧。”
沈栀意拿尖锐的簪子几乎要将他给扎成马蜂窝了。
难受……
谢诏依旧紧紧抱着她的身体,最后,在身体因为流血过多要倒下去时,还被他死死地抱紧,防止她的脑袋磕在地上。
“栀栀……”
“对不起……”
对不起……
呵呵……
沈栀意早就大笑出声,用尽了全身力气,都没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而是被按的更紧。
这样的一幕将长春宫内的宫女吓得到处喊太医,周夏眼皮疯狂跳动,嘴唇颤抖,将地上的人拉开。
然后,吩咐他们将沈栀意给送进长春宫。
沈栀意这样一闹,得到的结果就是,谢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宫内的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
御医们更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团团转 。
她被关在偏殿之中。
周夏还派人时时刻刻盯着他,生怕她再做出一些什么出格的举动。
沈栀意倒是没了,寻死觅活的心,而是安安静静在偏殿煮茶……
盯着茶水里沉沉浮浮的绿色茶叶。
她的心情出了奇的平静,安定。
这个男人死了也好。
死了也就少一个祸害,谢赫还能趁机登位,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因为被周夏盯得太紧,谢赫的消息传不进来,她便整日里抄诗词祷告他早日去死。
周夏看着沈栀意这个模样,气的牙痒痒,还多次进来询问她是否后悔。
沈栀意只是很平淡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腻了他一眼,嘴唇微微颤抖着,说出来的话,一点儿也不好听。
“他死有余辜,你又何必过来讨烦。”
“都给我滚!”
周夏本想杀了,这让他们家陛下痛苦的人,但是杀了这个人,谢诏醒来自然会大发雷霆,然后痛不欲生。
像之前那样整日抱着一具尸体为尸体梳妆打扮。
犹如着了魔一般……
“你……”
周夏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陛下的心魔,只要沈栀意一天不服软,继续跟他对着干。
得到的下场自然是会伤到他们的陛下。
简直是……
他沉默了许久,才朝沈栀意低头称府,像是朋友那般开口。
“娘娘,您就饶过我们家陛下吧。”
“就稍微顺着他一些,他一旦得到了某样东西,就会很快的厌倦,对于人也是一样。”
“您不是想要离开这宫墙吗?”
“那被用此方法,竟然能助娘娘脱险。”
他语重心长的话,如果放在以前,肯定是极其管用,但是现在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没有一点诱惑的。
沈栀意现在不仅仅要离开这,还需要这个死男人做出相对应的代价,不说去死。
要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然后再把他变成太监,这样便再也不能到处去祸害别人。
如果按这样的进程发展下去,那简直就是爽文。
可现如今呢,自己才是那只笼中鸟,被掌控,被束缚。
“我……”
“周夏,你又在做梦了。”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被谁掌控了?”
“难道你不长眼睛?”
周夏明显是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明面的关系之中,陛下自然是占于上风的。
但是,在情绪,感情这方面,大大小小的事件都被眼前这个女人牵动着心神,只要她不高兴了。
陛下便犹如狂风暴雨般……
她要是高兴了,便是阳光万里。
她的情绪牵动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是……
眼前的皇后以前也不是这个模样,还在小水村的时候便是一个整日里,嘴角荡漾开一抹弧度的小医女。
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有温言玉……
好像也是很宁静温馨。
自家陛下加入之后,这一切都有了变化。
温言玉这个人也是很有自己的想法的,分明可以将沈栀意献给他们家陛下,变得荣华富贵,高官俸禄。
可惜他不要……
真是可笑至极……
这个沈栀意也是一头死倔驴,即使被带进了东宫,也总是不安分,不老实,甚至中间诈死逃跑。
他如果是皇上早就把这人给处死了。
哪来这么多事?
可这一环环紧密相扣,他家陛下,貌似才是始作俑者……
一想到如此大胆的念头,周夏慌乱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匆忙地离开了。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纠缠太深了,一时间分不清一点儿对错……
沈栀意依旧雷打不动的泡茶抄书,偶尔主殿之内传来很慌乱的脚步声,和太医们低声商讨的声音。
她也能安然自若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丝毫不受一点影响。
自从那天之后,周夏便不敢来烦扰她了。
如此甚好。
谢诏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朝政全部交到了周夏手里,周夏不仅仅是他的贴身侍卫,自然也是位高权重的。
一双眼眸看向朝臣之时,也是透露着,不可侵犯的权威之气。
沈栀意中间见过他一面。
那模样竟然跟谢诏一模一样……
狗随狗主人一样的威风凛凛……
一样的恶心。
沈栀意在一个夜晚吃包子的时候,从里面吃出了一封信,信里大致的内容便是让她安心等待。
用不了多时,便能将她解救于水火之中。
沈栀意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劲。
甚至有时候连走路也会喘上一喘,难受地蹙眉,然后抬手扶住自己的胸口,开始疯狂为自己顺气。
可惜,并没有什么缓解。
沈栀意继续咳嗽,最后咳出了鲜红色的鲜血。
“咳咳……”
“咳……”
周夏现在把她盯得很死,她只要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有太医过来帮她诊脉。
比如说此刻,便有太医过来,帮她把脉,叹一苍老的手搭上沈栀意细白的手腕上,肉眼可见的慌张。
说出来的话也极其颤抖。
“你……”
“你……”
“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能在思虑了,这样会影响您的身体。”
沈栀意并不领情,只是淡淡的撤回了自己的手腕,拿手帕掩面咳了两声,说出来的话有些颤抖。
“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最清楚。”
“之后不必给本宫号脉了。”
“人能活多久,全凭天意。”
说完这几句话,沈栀意唱一点自己的笑,呵呵,以前明明这么怕死,现在再次,面对生死,竟然有些淡然的无畏。
如此去死能回到家也是好的。
沈栀意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随口问了一句。
“他死了吗?”
沉默……
周遭的气氛寂静到可怕。
一直到周夏黑着脸将太医给赶下去,朝沈栀意回复了一句。
“娘娘,您可以不保重身体,如果陛下醒来知道您如此,定然会处置那些宫女和小水村子里的人。”
这些?
经过这几天的冥思苦想,沈栀意得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结论,那便是其他人的生死与她何干?
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并不是她,她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而已。
几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
“……”
沈栀意掀了掀眼皮,很自然的回应了一句:“你让谢诏把这些人都杀了吧。”
“他们的生死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造孽的也是他。”
“下到地狱跟他结算清单的也是他。”
“……”
周夏也是微微怔愣住了,明明之前还能被宫里的宫女轻松拿捏,现在这种已经完全不管用了。
沈栀意看着周夏。
最后站起身来,继续走到书案前,抄着手里的经文。
“没什么事情,便下去吧,我们俩也没什么好聊。”
“……”
周夏沉默了一下,许久才回应了几句。
“嗯。”
周夏走到长春宫外,主动询问刚刚把脉的御医,御医见到周夏,瞬间吓得大惊失色,急急忙忙,拱手行礼。
“周大人……”
“皇后娘娘的身体如何?”
太医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许久之后,才回应了一句。
“周大人,皇后娘娘的身体亏损实在是太严重,加上忧虑过度,身体已然不堪重负。”
用这身体根本无法度过今年冬天……
周夏瞳孔猛然紧缩,似乎是有些不解。
“为何?名贵的药材不一直都在吃吗?为什么还会这?”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的意外。
“你……”
“周大人……”
刘太医一直给她看病,自然对她的病了如指。
愣了几秒钟才继续回答。
“周大人。”
“您……”
“您应该是了解的。“
“娘娘之前掉落进了寒鸦寺的水里,里面的水冰冷刺骨,男人进去了,都会大病一场。”
“更加不要说娘娘这种娇贵之躯了。”
“之前宋大人给开的方子确实是温补之药,但是,娘娘自己也给自己开了补药。”
“但是,那一副药明显是比较急的猛药。”
“导致娘娘的身体从脉相上看,很健康,但实则早已侵入入了骨髓。”
“加上如今……”
留他一根本就不敢继续把这些话给说下去,毕竟,他能察觉到周夏的目光逐渐寒冷。
周夏平静的内心第一次有了很剧烈的波动。
这种波动很奇怪。
但是他不懂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只是稍微有些厉声:“皇后的药不能断,听到没?还有一日三次的平安麦也不能落下。”
“就算皇后不配合,你也得做……”
“不然,陛下拿你试问。”
沈栀意平静的挪动到窗帘之下,看着窗外逐渐染上了黄色的树叶,微风拂面而来。
树枝轻轻摇晃着。
偶尔会掉落几片枯黄的树叶……
轨迹极其好看。
像是迟迟老矣的人即将踏入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