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
听到少女惊慌的喊声后，栉再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他迅速甩出三张扑克，一并捏碎了腰间挂着的符文晶石。
没有回应。
四周依旧是什么也看不清......
不行，感觉不到......
下一刻，少年双手牵出两道电弧，身体和利刃间燃烧起符文——就连身上的那本蓝色魔导书，也猛然翻动书页，飘向半空。
他带着怒火，满口的银牙几乎咬碎。瞬息之间，杨栉如鬼魅一般，从陷阱中骤然消失。
碗口粗的雷蛇拉扯着少年笔直而去，栉越过暗色的法障，越过走廊尽头的楼梯，他几乎不在“渊梦”中过多停留——
嘶拉——！
电球划破整片墨色。
梅露兰尚来不及思考，她只看到眼前蓝光一闪，便惊觉到一阵危险。
顺着幽灵与生俱来的本能，小家伙迅速向后退了两三步。
寒光掠过自己的身体，一抹刀刃划出的亮银劈碎方才的残影，带起几缕淡蓝色的发丝。
小梅露兰一直维持的魔法开始破碎，缓缓消融。在众人面前，烦人的黑暗开始散去，虽尚且昏沉，但光明还是重新回归了四周。
障眼法消失，走廊地板上那乌黑锈蚀的巨大铁门紧紧闭合，断绝了所有人寻找小铃的唯一希望。
“如果，你还尚存有一丝良心......”
烟尘中，杨栉缓缓显出自己的身形。
他的眼神变了。
就像一只孤独而嗜杀的狼。
“......就不该对她下手。”
这触及了杨栉内心里所划定的红线。
长久以往，旧洋馆中因为好奇心而前来探索的人类冒险者们，只要解决了最弱的那个，便会如散沙般迅速逃走......
梅露兰所没想到的是——
这位穿着黑色风衣，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家伙居然不退反进。小家伙的内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不祥的危机感。
她立马停止了自己的演奏。
于身后的盔甲架旁，少女迅速抽出了一把雪亮的西欧十字剑，挡下后发而至的飞镖铁牌：
“......是吗？”
梅露兰歪了歪头，她总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些......过分？
那个掉下去的少女，貌似，没感觉到有什么灵力波动来着。
那家伙该不会是个普通人吧？
应该不至于......
来到这里的人类，都是有一定能力的——至少以前是这样。
她不再多想，将剑重归原位。刃鞘合一，这具空壳铁甲如同具有了生命，面具上亮起两束暗红的光芒。
它颤了颤自己的身躯，板甲间的钢铁互相碰撞，金属的鸣响抖落一地尘灰。
“那你反而要谢谢咱——就此止步吧，这所洋馆里可不想你们想的那般简单呢。”
说到这里，少女笑出了声：
“......前面只会更危险哦？”
梅露兰举起小号，作势吹奏。
就在这时，几枚猩红色的弹幕，却以极其刁钻的时间和角度，朝着她飞驰而来......
铁甲举剑，为自己的主人挡下飞弹。
小恶魔气鼓鼓地伸着双手，她扑腾起两三下翅膀，迅速地飘到栉的身旁。
只一挥手臂，绯发少女的影子便凝为一团，一柄漆黑中带着猩红的长剑从黑影中迅速伸出。
她的斗篷腰带上，插着杨栉刚刚遗失的手枪：
“二打二，公平咯——”
小迷糊硬气地说出了话。
“......琪露诺已经上楼了，不用为她担心。”
少女小声地对着身边人说着悄悄话。她凑上前，将长剑竖立，刃锋直指眼前的同样举剑站立的板甲。
她和栉同样发泄着心里的怒火，眼神毫不退让。
“一起吧。”
“......嗯。”
说完，栉冲步向前，提刀挥砍；小恶魔向上飞去，举剑便刺——
梅露兰也不甘示弱，心生一动，铜号的声音贯彻四周。
乐音渐渐变得缭乱，似有似无地洒落一地炫彩，如波涛般错开两人的刀锋和剑芒。
心念一动，栉的扑克在空中如蝴蝶般飞翔，杀意未减。
六张铁牌掠过走廊和立柱，小恶魔则趁势心细地镀上一层暗影。
一时间，影子与雷电，各自攻向金属与音符。纹路互相交织，影魔法在卡牌的引导下生出数十颗红色飞弹。
弹幕如雨点般打来，轰杀向傀儡般的铁甲和小小的乐手。
趁此机会，两人心生默契，再次向前一攻。
小号手略显忙乱。
锈蚀的铠甲抬剑护住主人，它格住了杨栉刚猛却毫无技巧的刀刃。
直刀上的魔法亮起，雷电如游龙清影，贯入钢铁甲胄当中——
得手了。
但它仅沉重地向地一踏，便将这份力量化为虚无。
“......啧。”
金属能导电，这是常识。
但少年从未想过，自己的能力竟会完全无效......
杨栉无奈地向后微闪，避开对手朴拙的锋芒。他继续提剑对峙，刀剑的碰撞擦出一地火星，引来尖锐无比的响声。
砍不开。
缝隙......只要能从那里入刀，砍进去......
寻找机会——
砰！！
就在这时，栉只听到耳旁一声炸响，子弹飞驰而来，带着无匹的力道贯穿眼前的铁盔。
钢芯弹带着强悍的穿透力，命中板盔的眼睛缝隙，于那玩意的后脑勺洞穿而出。
他稍稍用余光扫去，一眼瞥见了举起枪、吹着硝烟的绯发少女。
“怎么样？”
小恶魔英气般地一笑，她学着少年的模样转了两个枪花，把栉的手枪重新藏回了斗篷之内。
“......很准。”
咣——！
趁着魔法傀儡向后而退的势头，栉毫不犹豫，抬身便踢。现代的工装靴充满狠劲，一脚将那无主的铠甲踹至散落。
空中的卡牌转了个圈，后发而来，重新回到了少年的身边。它们散着幽光，缓缓地悬停在空中。
栉稍稍看了一眼空中雪亮的扑克牌，那里倒映着些什么。
一抹碧绿的迅影划过残痕。
他微微一怔。
“......看来，不需要我们出手了呢。”
杨栉转过身，将刀轻轻地收回背后。
小恶魔有些疑惑，但她同样将武器随手一扔，那柄暗影构筑的剑，也一同湮灭在了空气中。
梅露兰呆呆地眨了眨双眼。她举着小号，歪着小小的脑袋：
“什么意思？”
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一种可能性......
想到这里，小梅露兰微微一笑，她骄傲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脯：
“......现在就投降吗？”
“不。”
栉冷笑道。
“只是......身份互换了。”
他偏过头，稍稍看向身旁的心上人，微微一笑，眼神向后轻轻示意。
后者心领神会。
两人一齐，向着墙边轻轻一跃。
偌大的走廊一下子变得空旷许多，梅露兰也随之向前看去：
散落一地的铠甲、走廊两旁熄灭的挂灯、铸钢所制的陷阱门、破败而熟悉的风景......
以及......
远处提剑低头，身躯微沉的半灵少女。
......
站定着的她，握着尚未出鞘的锈刀刀柄。收势渐起，雪一般的半灵在她的身边肆意飞舞——
妖梦抬起脑袋，白色刘海下的双眼缓缓睁开。漂亮的瞳孔，由湛蓝一点点转为猩红......
她带着怒意，左手紧紧攥着一张破损的和服碎布。
小铃就在眼前，但在黑暗和混乱中，自己......却还是将她弄丢了。
那样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猎物。
寒芒闪动，是刀刚出鞘时的光。
战斗在瞬息间结束——
梅露兰根本看不清眼前之人的动向，她只看到一缕剑锋间的冷意，只觉到心中一阵痛苦和惊觉......
樱花飘落。
随之而来的，是剑刃划过身躯。像进入冰块的烫刀，漫过自己白皙的肌肤，切开肌肉，斩断内脏和脊骨。
她是幽灵——没有身体，也不该有痛觉。
这份来自少女所带来的“斩击”，却是那样清晰地由“神经”传入脑海。
她想了好多好多战斗中本该用到的方式，想了好久好久该怎么面对这位蛮有意思的少年。
但在实力碾压的差距下——
在姐妹当中算作“最强”的梅露兰，在面对妖梦时，也毫无还手之力。
只需一剑，即可。
剧烈的疼痛充斥少女身体每个角落，她眼神空洞，斩击感迫使梅露兰跪了下去。
她的金色小号，也由空中坠落在地。
在意识的模糊和界限之间，小家伙似乎从自己的记忆里翻找出了什么......
“蕾拉，我果然还是......”
“......管不住......自己呢。”
......
......
......
在愤怒中收刀......
这种滋味，妖梦并不觉得好受。
意念能够切断精神里的身躯——只是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的话，这也足够。
她真的很想什么也不管，真的很想全力斩下去，看看这只讨厌的骚灵会不会就此消散。
但妖梦收手了。
从自己第一次握刀开始，她就很少害人性命。
背对着跪坐在地的梅露兰，妖梦闭上双眼。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缓缓收刀入鞘。
她偏过头，眼神中带着些许冷意。
“不想死的话......”
半灵少女顿了顿，她毫不客气，用剑鞘撞了一下小号手的肩膀：
“把钥匙拿出来，让我下去。”
陷阱门有某种不知名的魔法——至少，妖梦或砍或斩，都对它束手无策。
过了好久好久，梅露兰才慢慢回过神来。她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纤细的小腰，青色的瞳孔里满是惊恐和害怕。
“我......”
她无助地望向周围，却只能看到黑洞洞的枪口，还有闪着寒光的刀刃。
小家伙只能心虚般地低下了头，刚才大大咧咧的那种开朗和开心，此刻在生存的压力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没有钥匙......”
梅露兰说着话，她慌慌张张地捡起地上的小号，抱着这柄跟随了自己一生的乐器，身体止不住地在发抖。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死掉了。
“门下面是什么地方？”
杨栉微微眯了眯眼睛。
“......一、一个水潭，还有、还有......”
小梅露兰捏紧了手中的铜号，她张了张嘴，却只是轻轻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没有将话说出来。
“还有什么？”
栉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这一个危险的动作，让小家伙一下子慌了神——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被一个人类给威胁过呢。
呜......
感觉，泪珠要滚出来了......
“地牢啦......那地方，是洋馆以前的地牢，不过那里什么都没有。”
地牢吗......
听到这里，杨栉顿时觉得有些晕眩——他咬着牙，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尝试感受自己系在她身上的魔法纹路。
......还在。
尚且安全。
妖梦冷眼看着“可怜兮兮”的梅露兰，她作势拔刀，握着刀柄的粉拳捏得咔咔作响：
“告诉我怎么去。”
“就是那里......楼梯可以下去的——”
看到这位强大的武者又想拔剑，梅露兰吓得连忙说出了话。
紧接着，小家伙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从袖子里翻来翻去，找出了一个满是划痕的钥匙圈。
“这、这个钥匙有，地牢门的钥匙。”
接过钥匙，妖梦转过身，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
“对不起，栉，我马上就去找她。”
“拜托你了。”
栉点了点头——他正尝试让自己冷静些许。
她将黑色的钥匙递出去后，继续“无助”地蜷在众人中央：
“那个......可不可以放我走？”
妖梦侧过脸，停下脚步：
“问那个恶魔姐姐，别问我。”
“诶？”
听到这里，小恶魔歪了歪头。她看向走得越来越远的妖梦，再看了看身旁默不作声的杨栉。
梅露兰轻轻地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
“...大姐姐......”
虽然还是对这个骚灵少女有些生气......
但既然妖梦走了，小迷糊也只好无奈地一笑：
“这个，看你表现吧——你去问问那个大哥哥比较好哦？”
她一向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局面。
“呜...大哥哥......”
“......”
看着面前抱着小号，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小小少女，杨栉无言。他只能将保险关好，收起了自己的枪。
“带我去见你们其他人。”
“诶？不、不行啦！”
“......哦？”
“......莉莉卡妹妹会骂我的啦。”
小家伙似乎有些失落。
“那你就别想走了。”
“...呜！”
小家伙更失落了......
少年取出一枚符文，两道暗红色的铁锁链捆住了梅露兰的双手，也缠住了她心爱的小铜号：
“疼，松一点嘛。”
栉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你知不知道刚刚你的行为，对小铃来说有多危险？”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她只是想到这里好像有个陷阱。
所以...她就用了。
也仅仅是这样。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力量，也无法自保。”
砰！！
少年站起身，抬起手，猛然捶向走廊那破旧的墙面。
尘灰炸开——石墙碎出一个大洞，砖与墙灰迅速落地。闪电缠绕着他的身躯，几缕鲜血顺着裂开的缝隙缓缓滴落。
杨栉偏过头，黑色的眼瞳，深邃得看不出任何一丝情感。
“我已经对你足够容忍了——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话音虽小，还是让梅露兰吓得呆在原地，低头沉默。
看着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黑衣少年，小恶魔担忧地一怔：
“栉......”
此刻的他好像......变得有些冷漠。
“抱歉。”
栉微微一笑，回过头。他甩了甩自己满是血痕的左手，鲜血融进木质的地板上。
“我们走吧？”
就在这时——于众人不经意间，少年心中默念咒语，还是将缠绕着少女的锁链魔法松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