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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峪关外,土厥人的嘶吼划开了风雪。

“王将军!来人不下六万,不出一个时辰就到城下了!”

王观寿浅浅一笑,瞧不出悲喜:“这掩人耳目的把戏还真是声势浩大!”

弓弩手蓄势待发,围住了城门。

放眼望去,天边的雪色里黑压压一片压境而来。

王观寿异常的冷静,握在风雪里的拳头冻得青紫。

土厥人声势浩大的来了,而宋隐早领人插入东北方戎人的腹地了。

彼此都是掩人耳目罢了,真正的决战在戎人的疆土上。

“死守奉峪关!人在关在!”

苍老的声音响彻在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大声呼和着这气壮山河的军令。

山呼海啸的声音像是在壮胆,也是在饯别。

死守奉峪关是为了身后的家国,也是为了宋隐一行人火烧戎人粮草大营作掩护。

战鼓早已雷响,一下下地捶在众人心窝里。

“要是我死了,你记得也帮我带上一句遗言回去……”高岑眺望着远方,拿肘子拐了拐身边的曾川。

“放你妈的屁!”曾川低骂一声,“干他就完了!我……我迎你!”

“你得守着奉峪关。”高岑认真的说,“在这里等着王爷和林牧回来。”

林牧跟着宋隐去了。

他说自己尚无妻小,除了王爷之外再无牵挂。

那小子留下一句话,说若是他死了就将他的骨灰捧回去葬在竹林里,再为他削一支短笛放在坟前。

高岑泛起笑意:“你说林牧这小子成天偷偷别着一支笛子,怎么没听吹过?”

曾川眼中带过一缕柔和,又像在嘲笑林牧的痴傻:“别看那小子平时大大咧咧的,心思多得很。”

“问你吹笛子的事!”高岑蹙眉抱怨道,“好奇得紧!”

“他是死士。”曾川说。

“我知道啊?”高岑疑惑的答,“我也是啊。”

曾川扭脸认真地望着高岑:“他觉得自己手上染了太多血,不配吹笛子了。”

二人沉默了一阵,听着风雪呼啸。

“那王爷呢?王爷说了什么?”高岑没心没肺的问了一句。

曾川不知怎么竟然骂不出声,滞了片刻才哽咽着说:“好好活着。”

“对老王妃和……和王妃呢?”高岑又追问。

曾川默叹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上的兵刃,眼底晕起薄雾:

“他做的,就是他想说的。”

高岑不知何时退了下了城墙,口中一句“好好活着”还在风中飘荡。

曾川俯望着领兵出了城关的高岑,渐渐模糊了视线。

“好好活着。”他喃喃着向风中附和。

“杀!”

叫喊声似要将天际撕裂,新一轮的生死在大地上铺开棋局。

……

黑,只剩下黑。

默桑领的人匍匐在风雪中,虎视眈眈地望着雪原中围住的一小撮篝火。

“待宰的羔羊!”默桑轻蔑一笑,向身边的副将吩咐了几句,“这些羊羔归你们了!记得扮成大朔人的样子!再留下几个活口!”

副将领命退下,默桑随即领人挥鞭向北驰去。

他默桑出来,不仅仅是要杀了戎人使团嫁祸大朔,还要向燎金山麓去劫了戎人拿捏自己的粮草。

“既是这样,小可汗为何不直接带我们向北杀去?还要先向南绕一个大圈子?”

默桑仰天大笑,睨着属下:“我猜宋和尘肯定也派人朝燎金山麓来了!”

属下更不明白了,一脸茫然地偷偷瞧着他。

默桑不耐烦的骂了一句蠢货,这才说:“我得慢慢等着他赶来,才能将杀害戎人使团和抢掠戎人粮草大营的事嫁祸给他们。”

默桑的盘算里,宋隐此刻还在赶来的路上呢。

……

黑,同样的黑。

风雪在耳畔催命。

宋隐身上的铠甲换了一遍,他的身旁是林牧,他的身后是四千精兵,他的身下是戎人的土地。

“报!”

“讲!”

“向南一百八十里处发现土厥人兵力,不下四千人,南下朝着戎人北归的使团去了。”

“戎人可发现了?”

“回禀王爷,尚未发现。”

宋隐颔首与林牧对视一眼,斥候退下。

昼伏夜出行了三日,终于等到了土厥人的消息。

“继续疾行!”林牧向后喝令道,“两个时辰之内必须赶到戎人的粮草大营!”

戎人没有和大朔撕破脸皮,大朔按兵未动,他们也不好再向南部署兵力护卫粮草。

好在粮草大营向北二百里处有一座戎人的屯军营,可以兼守粮草营。

所以真正戍守粮草的不过只有一两千戎人兵马。

“你一定能肯定默桑会来?”

林牧迟疑的问被风吹散了一半,宋隐还是听到了。

“会!”宋隐笃定道,“他和他父亲不是一样的人。”

二人心知肚明,火烧戎人的粮草大营不是目的,土厥人的小可汗永远留在戎人的土地上才是此行初衷。

“何以肯定?”林牧又问。

“若这个默桑是和他父亲一样保守的人,便不会有之前奉峪关破城一事了。”

林牧思忖道:“这么说,土厥人之前透出会攻破奉峪关的消息,其实是在为默桑深入戎人腹地做掩护?”

宋隐紧了紧下颌,“默桑知道我们的人手不多,他一定想着我此时还在奉峪关呢!”

……

奉峪关,正有一场血战。

拒马被踏翻在地,城门发出几声闷响。

隔着薄薄的城门,里面是大朔将士,外面是是叠在大朔将士尸体上的土厥人。

高岑领出去的人渐渐消失在雪原中。

城墙上死伤过半,曾川奔在各处,劈砍着云梯上土厥人。

王观寿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撑着身子挥刀喝令道:“死守奉峪关!”

“轰隆——”

土厥人的撞车直捣心底。

王观寿手下的副将领着一群士兵抵着城门。

脸上长着痦子的魁梧大汉挡在瘦弱的年轻人身前,从挤得变形的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顶住咯读书人!”

年轻人使着吃奶的力气,消瘦的手臂上早已暴起了青筋,断断续续地说:

“阁……阁下放心!我来这军营里可不是混饭吃的!”

千钧一发之际,谢先启领和儿子,带着一两百号年轻男子赶来。

裴定远远地呵斥道:“谢知州来此这城中百姓怎么办!”

谢先启弯腰喘着气回:“请众位放心,小女已带着城内妇孺老幼向东躲避了!甘泉州已关好了城门!”

说着,赶来的两百号人也挺身向城门堵去。

当一切兵刃作废,人便是最坚不可摧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