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又来了?”梅子辰嫌弃地问,眼神一怔,发现陈越神情沮丧,不像前几次那样飞扬跋扈,不禁有些奇怪。
“子辰,我……”陈越一开口,眼眸里先蒙了一层水汽,“这么长时间不来,你也不给我打电话,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狠心!”
两行泪滑落下来,陈越紧了紧身上的呢子大衣,暮色中冷风吹过,显出一副萧索的可怜模样来。
梅子辰抱着两瓶酒,粗黑的眉毛抬了抬:“我听说你忙着相亲呢,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陈越惊愕地抬眸看他,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谁跟你说的?我哪有去相亲……”
随即想到必然是梅姿说的,暗自咬牙,又被闺女出卖了。
“不,子辰,我不是真的想去相亲,”陈越垂下头,眼珠子急速旋转着,风车一样,“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激起你的嫉妒,做这一切,不过是想让你来找我罢了!”
她为自己的急智点赞,抬起头来,眼神恳切地望着梅子辰:“我放低姿态来迎合你,你根本不理我,那我就换了别的办法,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挽回你,挽回我们的婚姻,难道你真的不理解我吗?”
说着悲从中来,站在冬日傍晚的冷风里,捂着脸哭得呜呜咽咽。
梅子辰短暂的失措后,捕捉到她指缝间透出的狡黠,顿时冷笑一声:“你越来越会演戏了,都老夫老妻了,以为我真的看不透你?别白费工夫了,赶紧回去吧。”
说完往上拉了拉衣领,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越表情一滞,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是说梅子辰对她一点儿感情也没有了,故而对她的哭泣毫无反应。
懊恼地跺了跺脚,跟了上去,看到梅雨声别墅里亮着的灯光,她明白过来,原来梅雨声已经搬到新房子里了。
于是更加百爪挠心,紧走了几步,跟在梅子辰身后进了院门。
“你跟过来干什么?”梅子辰想关门又关不了,有点恼怒,“别缠着我了,没用!”
陈越根本不理他,径直朝着房门走过去,找不到门铃,就攥着拳头嘭嘭砸了几下。
“你干嘛!”梅子辰一手抱着酒瓶,一手扒拉开陈越,身体挡在门前,“都说了这里没人欢迎你,你有完没完?”
争执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梅雨声出来,有些意外地望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姐姐!”陈越像看到救星似的,绕过梅子辰,迅速换上一张笑脸,“你搬家了!恭喜你!抱歉我不知道,也没有给你带礼物来。”
说着脖子伸长往屋里张望:“梅姿来没来啊?我以为她在这里,就来找她了!”
其实她知道梅姿没来,故意拿这个做由头。
“她没来,”梅子辰试图把陈越拉出去,“你赶紧走吧!”
陈越敏捷地躲过,拉住梅雨声的手:“姐,梅姿不在家,没来这里肯定是去约会了,我一个人回去冷锅冷灶的也没意思,就让我吃了饭再走吧,改天再给你补上乔迁礼物。”
梅雨声倒是不稀罕她的什么礼物,转眸看了看梅子辰:“你们俩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接过梅子辰怀里的酒,转身进了屋,连个眼神也没再给陈越。
陈越脸色煞白,眸中露出绝望的神色。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不可能复婚的,你快回去吧。”梅子辰语气冰冷又决绝,丝毫也不留余地,眼神执拗地望着她,等她走出去。
陈越身体晃了晃,仿佛不胜寒似的,凄然一笑:“好,我明白了,梅子辰,你可不要后悔!”
决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
梅子辰关了院门,站在院子中间发了会儿呆,然后回到屋里。
他又喝醉了。
吃完饭收拾干净,梅雨声帮何清敏洗漱完,把她送回卧室,等她睡着了,才悄悄出来进了书房。
秦楚带着佑佑回去了,家里安静下来。
梅雨声觉得心里仿佛空了一块,和秦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三个多月,她已然形成了习惯,第一次分开,心里竟然空落落的。
尽管知道相隔不远,出门几步就到了,她还是觉得好像真的分离了一般,心脏有种被生生分割的痛。
这种情绪不对!
她甩了甩头,试图驱走这些反常的感觉,心里却越发乱了。
一个人在房间里,这是属于她的家,如果不出意外,往后余生就在这里度过了。
忽然发现书桌靠墙的角落里放着一面化妆镜,复古的底座,有金色百合缠枝缠绕在镜面两侧。
好奇地拿过来,不知道是谁买了来放到这里的,梅子辰?还是秦楚?
镜子里蓦然出现她的脸,明亮的灯光下,她几乎带着一种残忍仔细审视自己。
记得上次这样观察自己,是在刚知道岳江亭出轨的事不久,她恍惚觉得自己三十年没照镜子了,看着里面从青春妩媚的女子,变成了一个已过知命之年的中年妇人,她几乎难以接受那个老女人真的是自己。
此刻那种悲凉的感觉又来了,只有在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才敢审视自己的样貌,审视自己的内心。
她真的已经老了,哪怕在美颜的加持下,出现了短暂的不合常理的娇嫩,美颜一关,就立刻干瘪了。
她这个样子,在年轻人眼里是多么可笑!
梅雨声心惊胆战,即便做梦,她也不敢奢望了。
回想起来,她在白若汐面前的强势的确是隐藏着心虚的,强撑起来的体面,白若汐若是懂得,稍微一触碰,就会轰然倒塌。
她失魂落魄地把镜子一下扣到桌面上,寂静的夜里,她略微粗重又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过了很久,她再次鼓起勇气,翻开镜子重新看着里面女人的脸。
这就是自己,真实的自己,不带任何滤镜的相貌,沉淀了五十三年的岁月和沧桑的面容。
如果自己都不能接受真实的自己,还怎么指望别人尊重呢?
梅雨声似乎想通了,表情坦然起来,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把它们绕到耳后去。
平静地把镜子放回原来的角落,打开电脑,点开码字软件,写下了她第一本长篇小说的书名。
她要在作品里重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