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姓董,是蓝河村人。她做过的媒按照她自己的话说,没有成千上万,也有百八十个,而且个个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这座毛坯红砖房只盖好了一层,一间正屋,左右各一间偏房,王春和他母亲各占一间。厨房和厕所都盖在屋外。媒婆扯大炮说将来这房子肯定还要再往上盖的,最少盖三层,一楼留给王春的老母住,二楼给新人住,三楼留着当客房,妥妥帖帖的。
走进王春的房间后,董媒婆扭着肥壮的腰肢,指着窗外对桃之说:
“从这里往外看,能看到浀星河,也能看到你家。”
桃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出去,黄色的泥巴老宅像一座小小的模型放置在田野之间。
“嫁到这里来多好,想回娘家,趟过河就到了。”
董媒婆笑眯眯地说尽了好话,桃之没怎么仔细听,一直在努力闭气。这房间有一股浓重的发馊的油汗味,熏得人难受极了。
及至王春推门进来时,董媒婆赶忙从正屋那边扯来一条长板凳,先拉着桃之坐下,紧接着又催促王春,指着长凳的另一边说:
“你也坐这里来呀,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羞。”
王春畏畏缩缩地坐下来,只挨着板凳的一小块位置。
桃之下意识地挪开了一点,离王春尽量远一点,因为她闻到一股更加浓重的体味。
董媒婆发出一声“啧”的声音,无可奈何地推了一下王春:
“你要主动一点哦!女孩子都矜持,男人一定要主动。”
王春木讷地动了一下。
董媒婆关上门之前,又笑眯眯地对两个人说:
“你们单独聊聊,随便聊,有啥说啥,熟悉了就好了。”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桃之右手抓着左胳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春结结巴巴地开口:
“听说……你在深河市上班。”
桃之默默地点了下头。
王春似乎绞尽脑汁在想下一个问题,许久后才问:
“你……干的是什么工作?”
桃之很小声地回答:
“保洁。”
王春局促地点头,自言自语似的说:
“保洁挺好,干家务这些肯定……很好。”
桃之无言地点头,眼睛始终不愿意看王春一下。王春尴尬地咳嗽,他缩在凳子上,像一只被烤熟的虾。
“我想回家了。”
桃之的声音依旧很小,她站起身,导致板凳失去平衡,王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板凳以四脚朝天的姿势躺在地上。
“对不起。”
桃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始终面无表情。
王春咬着嘴唇,偷偷地看桃之。
“再坐一会吧。”
好半天他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桃之耐着性子问:
“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吧,有想问的也快点问。”
王春挠着他那油腻腻的头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出来。
桃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奶奶一直逼着我来,我只好来一趟。我不是什么好女人,不适合你。”
直白的话,让王春愣了好一阵。
桃之走到门边,手伸到门把手上的时候,恐慌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门怎么打不开了?”
王春呆呆地站着,仿佛没有听到桃之说的话。
“开门呀!奶奶,你在外面吗?我要出去!”
桃之拍着门,大喊起来。
“啊呦,才过了一会儿,你们话都没说上几句呢,你在里面老实待着吧,和王春多说一会儿话呀!”
董媒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桃之恼怒地拍着门,继续大声喊叫:
“你们快开开门!我要出来!”
慌张导致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
不知何时,王春突然站在她身边,用力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拍门。
他的脸狰狞起来:
“刚刚我进来之前,把定金给你奶奶了!她已经回家去了!”
桃之大声地哭出来,拼命地挣脱王春的钳制: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呀!让我回家!”
“你是我家的人了,哪有让你回去的道理!”
门外响起尖锐的喊叫声,那是王春的母亲。
“妈,你走开!”
王春朝着门外大喊一声,然后低下头对桃之说:
“你老老实实的别闹,我妈那个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只要你听话,我不会为难你的。”
桃之双腿一软,半跪在地,低声哀求:
“求求你放了我好吗?”
王春摇了摇头说:
“那不行。”
桃之哭得满脸泪,凄惨的叫喊声传得很远很远。
“王春,你揍她,把她揍老实了,由不得她这么哭丧着。”
门外的王母尖利地大叫着,董媒婆在一边劝:
“不要急于这一时,你说打她就打她,她迟早会跑掉的!先让他们培养感情吧,日子久了,她就死心塌地了!”
王春好言好语地对桃之说:
“你听到了吧,我不想那么做,只要你老实点,听话点,我和我妈一定好好对你。”
桃之依然哭着:
“你们这是强抢啊,是犯法的!求求你放我走吧,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面目狰狞的王春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要钱,我要老婆,没有老婆我会被笑话,我再也不想做老光棍了。”
桃之破罐破摔地大喊起来:
“我坐过牢啊,配不了你这种老实人。”
王春愣了一下。门外王母恼怒地质问董媒婆:
“她说她坐过牢?我的老天爷啦,你怎么能介绍这种坏女人给我儿子!”
董媒婆拍着自己的胸脯怼天发誓说:
“我真的不知道,放牛妹和美国佬都没说过这个事,是他们家先骗人的!”
王母掏出钥匙要开门,董媒婆拦着她说:
“你钱都给人家了,你现在放人,岂不是人财两失?”
王母呆滞了一下,又把钥匙放回腰间,呢喃地说:
“那我们也不会要这样的人,我儿子是个清清白白的人,怎么能娶这么个坐过牢的女人。”
董媒婆的眼珠子骨碌一转:
“我们应该先问问她是因为什么事坐的牢啊,万一不是什么大事呢!”
“肯定是做错了大事才会坐牢啊!”
王母不满地瞪着董媒婆。
“桃之啊,你给说说吧,是为着什么事呀?判了多少年呢?”
屋内的王春依然紧紧抓着桃之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桃之把过去几年的经历说了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