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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只将孤艳付幽香 > 第72章 流萤幻影—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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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我求您了。”

书生的声音带着哭腔,沙哑而又绝望,额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淋漓。

秦梅香持剑而立,长睫低垂,眼神凌冽地盯着地上那只瑟瑟颤抖的猫妖。

“有人发出委托,说你们镇上妖物作祟,生性凶残。”

他薄唇轻启,淡漠地将灵力凝入剑尖,直逼猫妖咽喉,面色平静却显得更加锋锐可怖。

“我妻子生性纯良,绝无害人之心,仙君所说有妖作恶之事定有误会。仙君!求您网开一面,放过她吧。”

书生的言辞恳切,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溅起微小的水花。那不断磕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仿佛要用这种最卑微的方式,为妻子求得一线生机。

“夫君……”

猫妖虚弱地轻唤,因为之前打斗时受了重伤,嘴角还边淌着血迹,她死死捂着胸口,强撑起身体想去挡在书生面前。

秦梅香眉头一蹙,眼底透过一丝不忍。

入宗三年,死在他手下的妖族不计其数,原因都是玉承恩说宗门收到委托,有恶妖作祟残害无辜生灵,让他下山为民除害降妖除魔。

以前他年纪小,尽管听到有妖族在他剑下磕头恳求饶命,他也只当他们是为了活命而为自己开脱罢了。

可这么说的妖…太多了。

所以这次秦梅香在刚到这个委托的村镇时,并没有像以前一样为了追求效率立刻就寻妖气直接斩杀。反而是第一时间去问了村子里的村民,凡人,是否真的有妖物作祟。

一开始那些村民还支支吾吾不肯说…最后看秦梅香要走了才面露难色地告诉他,镇上陈书生家的媳妇儿是妖物。

他听完,只以为村民是迫于这只猫妖过于凶恶才苦不敢言。

然而现下看来…似乎并不是。

他从踏入书生家的那一刻,确实如他以往常见的情况一样,这猫妖身上没有丝毫煞气的存在。

能压制煞气的妖,定是凶残至极修为甚高,但这猫妖没与他过上几招就败下阵来,明显没有能压制煞气的能力。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只猫妖根本不是委托书中所说的那般…也根本没害过人。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秦梅香心里沉闷得紧。不止一次了,玉承恩以捕猎恶妖救济苍生的名头让他下山来杀妖,甚至还让他把每只妖的妖丹生刨出来带回去,只说是为了斩草除根,以免再生祸患。

一想到自己的手上或许早已沾上了那么多无辜同族的鲜血…想到那些同族被自己开膛破肚,腹肉翻出的模样…秦梅香不自觉咬紧了牙关,握着长剑的手也青筋暴起。

“除了她,你们村子里还有其他的妖物吗?”

他此刻阴沉冷峻的面色更是骇人,书生赶忙跪着挪到猫妖的身前挡住,抽泣着回答他:

“没…没有了。我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村子里有人受害…从没听过哪家出了人命的啊!”

说完,陈书生侧过身去紧紧攥住猫妖颤抖的手,央求地看着秦梅香,涕泗横流道:

“仙君!仙君!我娘子虽是妖族,平日里却只用妖力救人治病,她性子温和,不可能伤人的!”

“好。我信你们。若日后敢残害无辜,我必定杀之。”

秦梅香合上眼睛,暗自压下心中的憋闷。半晌后,他反手将树枝收回掌心,静静地站在夏夜里,双手微不可察地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当听到妻子得以幸存的消息,陈书生瞬间呆立原地,眼睛瞪得滚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接着,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里,像是被点燃了两簇炽热的火焰,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多谢…多谢仙君!”

又是几声撞地,秦梅香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他磕不磕头流不流血了。

夜里御剑回山脚下时,秦梅香抬头蹙着眉凝视着高耸伟岸的牌匾。

山门顶端,“怀光宗”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每一笔画都蕴含着凌厉的剑意,仿若要破石而出。其两侧的石柱上精细雕刻着怀光宗的宗训:

怀德若竹虚怀守正

光风如蕙朗照行仁

…守正,行仁。

他埋头看了一眼身上金黄色的宗袍,金龙腾云纹样在树枝灵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刺眼。进山,冗长的阶梯望不到尽头,每走一步都仿佛更加接近青云。

自秦梅香入宗以来,玉承恩一直都是一副温和儒雅的模样,和他初见时别无二致。所以他很相信玉承恩说的话,一直把玉承恩当做心怀苍生大义的好人,尽管要他手刃同族为民除害,也从未怀疑过分毫。

可这一刻,他心里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那些妖真的是作恶多端吗?真的罪该致死吗?玉承恩所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那双柔和的眸子里,究竟又藏了多少城府和恶毒…

总算回到弟子院,他一步一步走上山之后已经入了深夜,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剩树叶飒声不止,蝉鸣咋咋作响。

秦梅香的卧房在弟子院最偏僻的里侧,两处都是高墙枯木,闭塞又窄小,要不是他日常除着杂草的,旁人恐怕都会以为这里是茅房。

幸好他并不在意居住的环境如何,本来就是一个后入宗的外门弟子,只要有吃有住不用再空淋冬雪独自一人,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更何况这里虽偏僻,除了大师兄张洪会带着人来找麻烦,倒也还算清净。

等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番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桌椅东倒西歪,几案之上的茶盏、书卷散落一地,狼藉不堪。床铺被褥被扯得凌乱,泡了水,棉絮都露了出来,衣物全被横七竖八地扔在角落里。

……

罢了。

张洪自从第一次遇见秦梅香之后就总看他不顺眼,每次碰见都会出言羞辱一番,要么就是带着十几个内门弟子故意在他除妖回来之时趁他身上有伤,特意堵他,大打出手。

反正也不是头一次,以后尽量少碰面就好了。

屋内昏暗静谧,仅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窗棂的缝隙间挤入。秦梅香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衣服也未脱,便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

还好是夏天,被子湿了也无所谓,晚上不盖也不会冷,明日晒一晒就能干透继续用了。

合眼,他做了个梦。

梦到他还在梅院,文夫人走来替他擦汗,叫他去食膳堂吃饭,所有人都还在。

叶哥哥,师尊,母亲,还有他,围坐一桌。

天边云彩橙红,落日余晖似金色纱幔,梅树翠绿悠然,层层涟漪泛起,欢声笑语,薄荷清香,佳肴飘香…

“香儿…”

“香香…”

“弟弟…”

三人笑着看向秦梅香,眸子里是星辰璀璨,如沐春风,柔和的呼唤让他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一点一点…仿若沉沦。到底这么多年的悲痛是梦…还是现在的幸福是梦…

“香儿。多吃点。”

文盈盈轻轻地夹起一块水煮鱼放到秦梅香的眼里,色泽鲜艳,鲜香扑鼻,语气温柔地如同一汪溪水,潺潺抚过心头。

梅院太美了,夏夜里有流转的星斗,啾啾啼鸣的黄鹂,王凡躺在听香阁的梅树下,身旁放着红绿相间清脆可口的西瓜,仰望着天。

“师尊!!!”

秦梅香欣喜地跑过去想要扑进他怀里,可画面一转,只见一副苍白无色的尸身,挂在玄清宗的山门前…随风而荡。

“弟弟。哥哥要走了。”

叶青立在他身后,落寞又忧伤,黑色的长袍随风而动,用虚弱无比的声音轻道:

“会的,会回来的。哥哥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叶…叶哥哥…”

秦梅香听到叶青的声音,愕然转头,只见他面色苍白,仿若此去一别,再无归期。

“香儿…香儿…”

文盈盈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嘴里不停地喃喃,叫着秦梅香的乳名,断裂的手掌脱垂,鹅黄色的衣袍轻摆,一步一步靠近…

杜鹃哀嚎,秦梅香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他的心跳得很快,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冷汗。

都走了…所有的人…所有爱他的人…都走了。

他惊魂未定,蓦然转头瞥向狭窄的窗面,已经晨曦微现。

不知道是多少次了…梦回梅院那般幸福欢乐的场景,又在一瞬间转换成悲痛血腥的场面…

秦梅香低垂着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杀意,他使劲紧咬牙关,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肉体上的痛苦永远比不上心里的难熬。

三年了…已经三年了!尽管这三年他主动接下各地的委托,打听宗门的细则,还是没查出当初屠杀梅院的凶手究竟是谁。

没关系,只要找,不停地找,总有一天会找到。

这是支撑他苟活于这肮脏世间的,唯一执念了。

突然,一声巨响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滚出来!”

嘭的,门被踹开了,木屑四处飞溅,那扇可怜的门痛苦地发出了“吱呀”的呻吟声。

只见有人双手叉腰,一脚踩在门框上,数人的影子在晨光中拉长,映在破烂的墙壁上,张洪眼神凶狠又狂妄地仰起头,死死盯着逼仄的房内大声叫嚷:

“妈的!什么时辰了还在装死!妖丹呢?!”

又是张洪。

秦梅香刚从噩梦中缓过神,嘈杂不堪的声音让他心里更是烦躁。他眉头一皱,转过头去目光冷冽盯着张洪。

“怎么,又梦到全家都死绝了,吓成哑巴了?”

又是一句挑衅,树枝的剑气瞬间攻去,将张洪和身后的那群内门弟子猛地击飞到数丈之外。

秦梅香从床榻上下来,站起身走出卧房,黑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眼中的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竟然敢还手!”

张洪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嘴唇紧闭,语气中满是痛苦和愤怒。

“你就不怕师尊又罚你吗!”

秦梅香冷着面孔一步一步靠近,听他说完这番话后威压更甚,手提长剑眯着眼睛蔑笑道:

“呵,那你不怕死吗?”

次次都是张洪主动来挑衅他,私自带着人来找他打架,可玉承恩却从不体罚张洪,反而只轻飘飘说一句:

‘秦梅香啊,师兄弟之间有矛盾是正常的,但你还手将同门打伤,确是不该。我也于心不忍,可你始终犯了错,还是去戒律堂领罚之后再到宗祠跪一夜吧。’

现在能被张洪刺痛到他的伤痕,也只怪他当初年幼,习惯和王凡之间的相处方式,做噩梦之后竟傻愣愣地哭着跑去找玉承恩诉苦。

结果呢?

结果他只落得身世被人侃传,苦痛被人调笑的下场。

张洪被其他弟子扶起身来,恶狠狠地啐出一口血沫,死死盯着秦梅香,手中的剑握得十分紧,胸脯气愤地不停起伏着,额头上冒出股股筋脉。

“呵…你不过是师尊捡回来的一条没人要的狗,要不是看你身手不错尚且能用,就算冻死在雪夜里也没人看你一眼!”

身手不错,尚且能用…

所以一开始邀他入宗就是抱着利用他的目的吗。

所以他猜想的没错,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同族都是无辜的,都是玉承恩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仅仅把他当做杀妖一把刀刃而已吗。

秦梅香紧紧咬着牙关,心中的猜测让他身躯止不住细细颤抖。

…什么好人,什么温润公子,通通都是他看错了人吗?!

树枝被他紧紧攥在掌中,手臂上被猫妖的利爪挠破的血肉还在刺痛,他根本不相信玉承恩竟真是他所揣测的那般…又或者说,他只是不敢信。

他不敢信自己看错了人,不敢信自己的双手沾染上了无辜妖族的鲜血,不敢信自己为了复仇加入了宗门,却杀死了那么多未曾害过人的同类!

不…不会的。或许只是张洪故意说这番话来刺激他,羞辱他,故意让他痛苦,让他怀疑玉承恩,以此逼走他的。

“张师兄。”

秦梅香眸色猩红,语气森然,周身的气息更冰冷了几分。

“若你再说那番话。就算死,我也定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