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后,陆夫人胞宫受损...胎儿是保不住了,如今老臣只能尽力保大人...”陈太医额间冷汗坠在青玉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痕,殿内龙涎香混着血腥气,熏得人喉头发紧。
他是太医院的院首,他说保不住,那便是真的保不住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保不住了?”陆泊年面露痛苦之色,只问孩子却并不理会太医说的大人也要尽力才能保下之事。
“夫人误用了活血化瘀的药物,才导致小产...”陈太医伏在地上的脊背又低了三分,“大人,要想保住大人要先将死胎打下来,夫人如今已经晕死过去,要是再这般血流不止,大人怕是也难保!”
陆泊年:“孩子...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
陈太医急得一脑门的汗,“已成定局,大人快点决断吧!”
陆泊年:......
在宴会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失个没出世的孩子也就罢了,要是大人再没了就麻烦了,陆皇后的丹凤眼扫过陆泊年攥紧的拳头,只吩咐太医道:“太医快点用药吧,务必要保住陆夫人。”
陈太医知道陆泊年的脾气,伏在地上偷看了一眼,直到“用药!”两个字从陆泊年齿缝间挤出,陈太医才连滚带爬地奔向药箱,一刻也不敢再耽误。
殿中一时间沉默异常,如暴风雨来临前般寂静。
姜云宁站在陆皇后的身边,她偷偷瞧着陆泊年脸上的变化。
他似乎只痛心孩子没了,并不担心里面血流不止的叶卿卿。
谢倩儿当时告诉她陆泊年娶叶卿卿不过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时,她是不信的,
可是今日看到这场景,不由她不信,虽然今日的事情被谢倩儿弄砸了,但是那个带着低贱血脉的孩子到底没了,又亲眼看到陆泊年对叶卿卿的态度,她心里莫名的有些开心。
忽然,陆泊年抬手掀翻紫檀案几,满地碎瓷散在谢倩儿脚边,惊得她鬓边点翠步摇簌簌作响。
“春杏,你来说。”陆泊年剑鞘抵住侍女咽喉。
自从上次宫乱他便被特许带剑入宫,只是当着皇后的面如此审问下人,却多少是不敬的。
小丫鬟抖如筛糠,她是谢倩儿身边最得用的,从她身上搜出的桑皮纸被丢在地上,上面赫然写着,“莪术三钱...”
“冤枉啊!”谢倩儿突然扑向陆皇后,“姑母明鉴,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陆泊年冷笑截断话头,剑尖挑起纸包送至谢倩儿面前,刀剑的寒光让她后退连连直接跌坐在地上,“那你说说,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将此物神不知鬼不觉的塞到你丫鬟身上!”
陆皇后明白谢倩儿已经辩无可辩了,凤钗垂珠在谢倩儿脸上投下阴影,更显得她脸上死灰一片。她带着几分请求:“泊年,陆家的事...
“长姐这是要以家事来处置了?”陆泊年冷笑,转身将挑着纸包的剑尖对准陆皇后。
剑指皇后是大不敬,是蔑视皇族。
陆老夫人拄着沉香木拐杖急步而来,“年哥儿,你这是要翻了天了!”她枯槁的手指指着陆泊年的鼻尖,寸步不让,“再大的事也是家事,你闹成这个样子,要至皇后与三皇子于何地?”
“母亲这是要赔上我儿子的命来护着自家人了?既然要脸面就该约束着下边的小辈,大哥已经废了,蓉儿也废了,如今她这样的蛇蝎心肠胆大妄难道不也是母亲纵容的结果!”
老夫人用沉香木拐杖狠狠的击打着青石地板,“放肆,你居然敢这么对着长辈说话,今日...今日就要将你从陆家的族谱里逐出去!”
陆泊年冷笑,“母亲最擅长这一套,只是,这陆家亲子的身份我又何时在意过,这些年过去了,还想用一个身份要挟我,未免可笑。”
满室死寂,不过一个谢家旁支的姑娘,没有娘家做倚仗,又未给陆家诞下子嗣,处置就处置了,总不能现在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跟陆泊年决裂。
陆皇后想的明白。
她拍拍姜云宁的手,“好孩子,扶你外祖母去偏殿里休息,好生陪着。”
老夫人不想落了下风,还想说什么却被陆皇后打断:“母亲糊涂了,倩儿犯下此等残害陆家子嗣的大错,怎么能被轻易饶恕,别说年哥儿,便是我也是不答应的。”
等到老夫人随着姜云宁下去,陆皇后才痛心疾首道:“母亲年迈糊涂,倩丫头做出这等错事,即日起去家庙清修,非死不得出!”
清修。
非死不得出!
每一个字都痛击着谢倩儿几乎崩溃的神经,突然她挣开宫人桎梏,染着血渍的裙裾扫过地砖,她踉跄着抓住陆皇后凤袍下摆。
“姑母!不是我,三......”
\"啪!\"
陆皇后的护甲刮过谢倩儿的脸,在她嘴角撕开道血痕。
她俯身用两指捏住谢倩儿的下巴,锋利的护甲深深陷进脸上细嫩的皮肉里,“你做了错事就应该乖乖认下,要是再无端狡辩,哪怕是本宫也护不住你还有你的家人。\"
谢倩儿瞳孔骤缩,喉间腥甜上涌,青灯古佛总好过死,待到日后总有出来的一日,自己的父母兄弟总不能不顾,唯有生生咽下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
天色蒙蒙亮时,叶卿卿的血终于在太医的竭尽全力救治下止住了。
这是陈太医这些年最难熬的一夜,还好,陆夫人是个不错的搭档,不然这戏他是无论如何也演不下去的。
他最小的儿子是个纨绔,读书不行,行医不行,却爱舞刀弄枪,只想参军...
这交易也不算亏,陆大人是个豪爽的,五千两真金白银,自己就是再做两辈子太医也没这些钱财,况且又不是要他谋害人命。
陆家。
老夫人佛堂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混着谢倩儿凄厉的哭喊,在陆府上空久久不散。
大夫人于氏身子不好并未赴宴,听说儿媳妇害的叶卿卿落了胎,吓得又吐了血。
这件事老夫人并非全不知情,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原本想着到时候落了胎再让陆泊年夫妻二人回府中居住,到时候那笔亏空还要想着法子算到三房头上。
可是今日不但赔进去一个谢倩儿,连皇后都知道了她要陆泊年填亏空得事。
陆皇后莫名的发了好大的脾气。
老夫人心里觉得憋屈,要不是花钱养着私兵,怎么会如此,如今折腾一圈,她却里外不是人了。
姜云宁是半夜被三皇子接回府的。
她虽然没被抖出来,但是皇后娘娘心里明镜儿似的。
皇后以手扶额,狠狠训斥了她,“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只是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大事不成,你我皆不得善终。”
“三皇子打小就喜欢你,你便是装也要装得像些,莫再伤了他的心,不然本宫是不会饶过你的,你跟在我身边多年,知道我的脾气,要是让本宫知道你再挑拨离间三皇子与陆将军的关系,今日的谢倩儿就是你明日的下场。”
最后一点烛花在灯台上炸开,叶卿卿斜倚着湘妃榻,任陆泊年替她拿干净的帕子绞着头发:“那会子陈太医说‘保不住’时,我险些笑出声来。”她指尖绕着陆泊年腰间的穗子,“你倒是演得真切,眼睛都憋红了。”
陆泊年轻嗅着她头发上的皂角香气:“那还不是要感谢夫人今日给我塞的姜汁帕子,熏得我眼眶酸疼酸疼的,“他忽地贴近她耳畔,”只是那声‘孩子’叫得人莫名的伤心,莫不是卿卿当真想同我生个娃娃?\"
“呸!”叶卿卿绯红着脸,推开他,“我要是做得不好,岂不是白瞎了你的五千两,还有你今日掉的那些金豆子。”话音未落,忽被陆泊年拦腰抱起,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叮咚作响。
叶卿卿一下子失了重心,吓得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大白天的你这是做什么?”
“嘘——”陆泊年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大白天才看得清楚,黑灯瞎火的有什么意思...”
陆泊年似乎不知疲惫,演了一晚上的戏,到了白日里还如狼似虎般难缠,叶卿卿的体力哪里能同他比,撑不住迷迷糊糊睡过去大半日。
再醒来时,就看到陆泊年握着她的手在锦被上画圈。
“怎么不睡会儿?”
“睡了只是比你醒得早些。”
叶卿卿蜷在他怀里数帐顶的百子图,“老夫人怕是不能善罢甘休,安生几日怕是要再找麻烦。”
陆泊年心里也装着事情,这次倒是与陆府无关,与柔然的那一战怕是避无可避了...
叶卿卿看他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臂膀,“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似乎有心事?”
事情还没定下来,又有内宅的事情烦扰着她,心里暗想还是过几日再同她说。
陆泊年翻过身将叶卿卿压在身下,“我这么卖力,你还敢说我心不在焉,”他咬开她小衣系带,“该罚。”
还来!